此为小蛮事。另白氏所作《不能忘情吟》序中,载樊素之事。白氏自云年老病风,料理余事,放樊素出(时年二十余)。有一马亦欲卖之,当牵马出门之时,其回首一嘶,似有眷念之意,樊素闻之惨然。白氏遂与共饮素酒,成《不能忘情吟》二百五十五言云。
“征异”题下第二则记宋之问事。宋之问以事累遭贬黜,后放归,至江南游灵隐寺。夜月极明,长廊吟行为诗曰:“鹫岭郁岧峣,龙宫隐寂寥。”第二联搜索奇思,终不能如意。寺有老僧,点长明灯,坐大禅床问曰:“少年夜夕不寐,而吟讽甚苦,何耶?”之问答曰:“弟子业诗适偶句,欲题此寺,而兴思不属。”僧请试吟上联,即吟与之。僧沉吟再三,曰:“何不云:‘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之问愕然,讶其句遒丽,于是续终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扪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霜薄花更发,冰清叶禾凋。待入天台路,看余渡石桥。”明日再访老僧,则不复见矣。寺僧有知者曰:此骆宾王也。又曰:当敬业败(徐敬业,曾起兵讨武后),与宾王俱逃,捕之不获,将帅虑得不测之罪,戮二死人首级以献功。以后虽明知二人未死,亦不敢再捕。故敬业得为衡山僧,年九十余卒;宾王亦落发,遍游名山,至灵隐周年后卒。
“嘲戏”题下第二则曰:国初,长孙太尉(太宗文德皇后之兄)见欧阳率更(欧阳询)姿形幺陋,为诗嘲之曰:“耸膊成山字,埋肩畏出头。谁言麟阁上,画此一猕猴。”询亦酬之曰:“索头连背暖,漫裆畏肚寒。秪缘心混混,所以面团团。”太宗闻而笑曰:“询此词非嘲皇后耶?”
第三则曰:武则天朝,左司郎中张元一滑稽善谑,才思敏捷,时西戎犯边,则天欲使诸武氏立功封爵,命武懿宗统兵以御之。寇尚未入塞,懿宗即畏懦而遁。懿宗形貌短陋,元一为诗嘲之曰:“长弓短度箭,蜀马临高蹁。去贼七百里,隈墙独自战。忽然逢着贼,骑猪向南攛。”则天闻之,初未悟,曰:“懿宗无马耶,何故骑猪?”元一解之曰:“骑猪者是夹豕(屎)走也。”则天乃大笑。懿宗怒曰:“元一夙构(事先作好的),欲辱臣。”则天命即时赋诗,懿宗出“菶”(草木茂盛)字,元一立嘲曰:“裹头极草草,掠鬓不菶菶。未见桃花面皮,先作杏子眼孔。”则天大欢,故懿宗不能得逞。
第六则曰:唐中宗朝,御史大夫裴谈崇奉释氏,妻悍妒,谈畏之如严君。曾语人曰妻有可畏者三:少妙之时,视之如生菩萨;及男女满前,视之如九子魔母;及五十六十薄施脂粉,或黑或青,视之如鸠般荼(菩萨、九子魔母、鸠般荼皆释教中人物)。其时韦庶人颇袭武氏之风,中宗渐畏之。一日内宴,有优人唱廻波词曰:“回波尔时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韦后意色自得,以束帛赐优人。
唐代教坊的优伶,专以打诨、取笑为事,这也算是一例。唐诗有一些在当时还是能唱的,比如五七言绝句,这六字的所谓“回波词”,应是教坊中曲,大约为中宗时流行的商调。书中“嘲戏”题下第五则,引沈佺期所作“回波词”一首,体制与此正相同,词曰:“回波尔时佺期,流向岭外生归。身名已蒙齿禄,袍笏未复牙绯。”
此书所叙的人情风俗,使人耳目一新,此外的印象,是其叙事的平允和富有同情之心,所述四十余则本事,即上涉皇室大臣,亦能以平常的态度予以描绘,大概那时社会风气清朗,为文自不必奴颜卑色也。
《本事诗》的版本,流传下来的有三种,皆为明代刻本,为顾元庆《顾氏文房小说》本、吴琯《古今逸史》本、毛晋《津逮秘书》本。抚印最为清雅的当属《津逮秘书》本,此为崇祯时毛晋所刻的一部丛书,共收书一百四十七种,皆为当年流传稀少的书,《本事诗》为其中的一种。毛氏所刻的书,称为汲古阁刻本,多数以自制的毛边纸印,字体也很特别,笔者所藏的即是此原刻本,且为孔府所散出者。因首页有印曰“素王孙传鋕书画珍藏”,所谓“素王”即是孔子了。这书买时原与《周氏冥通记》合订,于是拆开单订一册,书衣及订线则还用原来旧的,以保持其古色盎然的原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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