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芳华》中并没有说尽男子舞蹈演员的血泪与苦难
我喜欢看所有关于芭蕾舞团,或者说舞蹈团的电影、纪录片。因为这样的影片,既有舞蹈、音乐带来的美,又有足够的神秘感——想想看,不论这支舞团在伦敦、巴黎、北京、东京、还是某个偏僻的省份,她的演员们必须日复一日的练习,将自己的三寸之身囿于,哦,不,更确切的说是沉浸于排练室中,一切都相对封闭。他们的情感爆发,因为持续的欲望、追求、单调的训练也显得非常激烈和特别。
然而大幕轻启的那一刻,他们又展现了爆炸式的光芒:跳跃、鞭转、在音乐伴随下用肢体讲述故事......这种爆发和他们“规规矩矩”的残酷训练生活又形成对比。
电影《黑天鹅》剧照。这部电影将芭蕾舞女演员的欲望与困境刻画的足够深刻
这一切是那样迷人。
去电影院看电影《芳华》,也因为她是一个“文工团”——类似舞蹈团的故事。
电影《芳华》剧照
显然,这部电影中藏有冯小刚的青春,因为他让整个剧情在残酷中显得温情脉脉。可是我更感受到大时代对人心的改变、压迫......也许冯小刚能够在残酷与温情中选其一,会让剧情更可信。
这部电影还有一位因时代而诞生的“雷锋式”人物——刘峰。一位男舞蹈演员。
《芳华》剧照,图片系影片男女主角何小萍与刘峰。
一位悲剧性的人物。时代让他失去成为舞蹈演员的职业性,虽可敬,可是他在时代价值观带动下的个人选择却让人痛心。我常想,如果他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跳舞,会怎样?
现在的刘峰,面对的绝不仅仅是幸福。现在的芭蕾舞演员,尤其是男子芭蕾舞演员,个人将经历的或许是更难以抉择的处境。公众对芭蕾了解太少,太小众,总是想当然的加很多标签在男子芭蕾舞演员身上。
比如面对他们的紧身裤,比如面对他们同女演员的耳鬓厮磨......以下内容编译自赫芬顿邮报,揭开了男子芭蕾舞演员的“苦难”一角,这种苦难早已跨越时代,是整个社会性别观的缩影。
▍以下内容编译自《赫芬顿邮报》,有删减。
男子芭蕾舞演员面对无止境的排斥与骚扰
很多年以来,芭蕾舞演员大卫·哈尔伯格(David Hallberg)都遭到欺凌。他在亚利桑那州的图森长大,这个将要成为他那代人最伟大的舞蹈家之一的男孩,一直在忍受同学们的嘲笑,取外号,排斥以及身体虐待,原因嘛——因为他是一名跳舞的男孩儿。
在哈尔伯格即将出版的回忆录中,这位现美国芭蕾舞剧院首席讲述了探索芭蕾的喜悦和被欺负的痛苦:他被称为“青蛙”和“女孩”。有一次,学校里的男孩在他身上倒了一整瓶廉价的香水。“ 一整瓶香水都被倒光了。很快,一滴滴,滴在在我的脸、肩膀、手臂、手、我的衣服上…….此时此刻,我正式闻起来像一个女孩了。”
幸运的是,哈尔伯格在表演艺术高中找到了一个避难所,他对舞蹈的热爱是正常的。它给了他和他的同学一个“真我天堂”,一个被曾经折磨过的舞者和他的男朋友可以牵着手而不引起别人侧目。
哈尔伯格被欺凌的经历,在跳芭蕾的男生中太常见了。他们选择的课余活动让他们在同学和成年人中间非常容易被骚扰 ——甚至有人在家中也被欺负——谁都认为芭蕾舞对于男子来说太具有女性气质。
跳芭蕾的男孩遭到欺负的数字相当惊人。据底特律韦恩州立大学的舞蹈社会学家道格·莱纳的研究,93% 的芭蕾男孩曾遭到“挑逗和对骂”,并有 68% 经历了“语言或身体骚扰。” 11% 的人表示,他们的身体遭到伤害。
芭蕾舞男孩所经常受到的戏弄和骚扰来自“同性恋恐惧症”——芭蕾通常被认为是女孩儿的舞蹈,选择跳芭蕾的男生一定是同性恋。现在,美国学校中防 LGBTQ 欺凌已经赢得了来自媒体和决策者应有的重视。而且,真正被欺负的 LGBT 青年可能有统计数字的两倍之多。骚扰会造成自残和自杀。来自芭蕾舞世界的自残与自杀数字远远高于普通人群。“若芭蕾舞界没有艺术的光环笼罩,那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对儿童造成严重健康危机的世界。”莱纳说。
在莱纳的研究中,十几岁的芭蕾男孩们一直被戏弄,然而他们无可奈何,一半以上的芭蕾男孩说他们面临的最大骚然是有人一直想挑战他们的男子气概。超过 85% 的人表示,如果男孩不会因为跳舞而被嘲笑和骚扰,那么更多的男孩会学习跳舞。
当电影制片人斯科特·葛姆雷的儿子上七年级时,他发现孩子突然变得反社会和孤僻。“他离开一个由 25个孩子组成的小团体,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只和一两个女孩交往。他的儿子说:“他的朋友们不能接受他是一个舞者”,并且把他从群体中排斥出去。“我简直不敢相信,”葛姆雷说。“我当时大吃一惊,在这个时代,人们会因为跳芭蕾舞而躲避你。”
葛姆雷很快发现,他的儿子并不是孤例。他找到了几十对愿意谈论他们的儿子正在经历什么的父母。“我在一个有许多父母的博客上发了一则消息,几个小时 ——而不是几天 ——他就听到了很多成年舞者的声音,他们都愿意告诉葛姆雷自己经历了什么。“几乎一瞬间,葛姆雷就决定将这一则讯息“变”成一部纪录片。
家庭中,父亲往往不支持男孩儿跳舞
葛姆雷采访了许多男孩以及年轻人,他们的父亲尤其不支持他们跳芭蕾。“有些男人的父亲不会来演出,即便来了,也只是个幌子,没有任何参与感。”一名年轻男子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拒绝和父亲说话。葛姆雷说:“这让我感到震惊,因为无论他选择做什么,我都无法想象不支持我的儿子。如果我有一个打曲棍球的儿子和一个跳芭蕾舞的儿子。我会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波士顿芭蕾舞团首席舞蹈演员约翰·林说,他十四岁那年在加拿大一所精英芭蕾舞学校上学,当时父亲不想让他去。“他说,'你必须呆在家里,我不希望你是同性恋。所以我说,好吧,我不会是同性恋。当然这只是在我父母面前撒谎。”林成为职业舞者已经 15 年了,他的父母从没有看过他表演。
葛姆雷的电影捕捉了许多男孩对于舞蹈的激情,以及与当他们的父亲不支持他们时,他们所感受到的排斥,这两种情感形成巨大对比。前文提到的舞蹈学者莱纳评价说:“你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们跳舞时是那么活跃,那么渴望舞蹈,并且具有无与伦比的创造力,然而让他们谈论他们所经历的欺凌、骚扰和支持匮乏时,你又能感到这些把他们的激情碾碎,一切都变成了灰烬。”
当然,许多芭蕾男孩说,他们得到了来自母亲最大的支持,但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带他们的儿子学习芭蕾舞。拍摄影片的葛姆雷说,他无法面试一个男孩,因为孩子的母亲拒绝签署一份影片发行相关的文件;而另一个男孩的妈妈拒绝开车载孩子去找葛姆雷面试,就像她拒绝驱车去送他上芭蕾舞课一样。“很明显,这个孩子不仅是一名芭蕾舞演员,而且还是一名年轻的同性恋黑人,他想跳芭蕾舞。“我无法想象他正在为此斗争。他也是个出色的舞者。这幅景象令人心碎。”
电影《舞出我天地》中,塑造了一位不受父亲支持的热爱芭蕾的小男孩
家庭中的女性往往更支持男性跳舞,但许多女性向男性施加压力,要求他们遵守某种特定的男子气概。葛姆雷的一位受访者说,他在学校里受到女孩们最恶毒的嘲笑,文章最开始的哈尔伯格也曾回忆过被女同学戏弄的经历。
美国 Alvin Ailey 舞蹈剧院的舞蹈演员卡蒙(Sean Aaron Carmon)说,他在德克萨斯长大并学习芭蕾舞时,除了高中体育教练外,唯一一个让他难以跳舞的人是他的长妹(二人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编者按)。卡蒙说:“她告诉我,她感到非常尴尬,”因为在我看来,在课前和课后穿上我的舞蹈服装是完全正确的。“她说:‘你不可以这样做,你看起来很可笑,真的很让我尴尬。’“卡蒙告诉妹妹,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但后来我发现自己改变了,因为我不想让她难堪,我不想让上学成为她不好的经历。”
用体育来和芭蕾比较,真的有助于男孩们跳舞吗?
为了抵御那些来自“同性恋恐惧症”和“厌女症”人群的压力,很多人辩论说跳芭蕾实际上非常具有男子气概,有时候比很多其他体育运动更多。葛姆雷的纪录片中就强调了芭蕾对于强健体魄的要求:他们必须跳的足够高;他们必须足够有力,以举起他们的女伴;他们为了保证身体足够好,必须做足够多的训练。美国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蹈演员 James Whiteside 说:“这需要大量的训练和一定的身体条件。我每周去健身房三到四次,练习举重,因为跳芭蕾有很多舞伴之间的配合,我想为他们更强壮。”
休斯敦芭蕾舞团双人舞演员哈珀·沃特斯(Harper Watters)对此表示赞同。“我不喜欢将芭蕾与其他运动相比......因为这是一个不同的世界。我们的确不会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用身体撞击别人,但是别的运动员也不会将其他人高举过头顶。Jared Tan,亚特兰大芭蕾舞团的舞蹈教练说:“我告诉那些质疑我的人,我比你们更像运动员,我每天都跳舞。”虽然芭蕾舞男演员们穿着紧身衣,在古典音乐的伴随下转圈,但他们确实是运动员,是真男人。
电影《中央舞台》中,有一位非常优秀的芭蕾舞演员,他的舞蹈独具创造型。
但是,强调运动能力和力量,这些可能被视为芭蕾舞“男性化”的部分,会削弱舞蹈的优雅和美,显然这一部分被视为芭蕾舞的女性化成分。亚特兰大芭蕾舞团的舞蹈学员凯斯·里夫斯(Keith Reeves)认为芭蕾舞的价值与其他更传统的男性追求存在矛盾。“为什么芭蕾不能成为芭蕾?为什么我们要超级男性化呢?为什么我们要把它和足球运动比较呢?没有必要比较我们;我们是一门艺术,而不是一项运动。”
葛姆雷同意,美才是最重要的,美不能和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去比较。
舞蹈学者莱纳认为,强调运动能力而不是艺术表现力,忽略了芭蕾的重点,“我们真的在这里问错了问题,”莱纳说,“男孩和女孩在因为什么而选择跳舞方面,其相似性远大于他们性别的不同。在我的研究中,只有 2% 的男生说这样做是为了参加运动,如果来这里是为了游泳和跳水的话,那芭蕾并不是一项运动。而只有 8% 的青少年舞蹈员认为,如果老师教授的舞蹈更像体育,就会增加男性的参与。有些人错误的否认了男孩们喜欢跳舞。”
所有男性舞者都是同性恋的刻板印象也阻止了一些男性跳舞。与宾夕法尼亚州芭蕾舞团合作的Peter Weil曾饰演男主角,他说,他拒绝称自己为“舞蹈演员”很久了,因为他“不想成为一个跳芭蕾舞的同性恋男孩”。
两位舞蹈学者 Katherine Polasek 和 Emily Roper 一致认为,“历史上用来使舞蹈合法化的策略——强调运动与舞蹈之间的比较,强调异性恋男性的作品,矮化同性恋男子的作品—— 必须停止,因为它们会重现对非异性恋舞蹈家的负面刻板印象。”
以上内容,由 Yuda 编译自赫芬顿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