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4月,也就是我五岁那年,我随父母同姐姐一道来到萨里郡的吉尔福德镇,这里位于伦敦以南三十英里的那片富裕的‘股票经纪人聚居区’。我的父亲是一位科学研究人员——一位前来为英国政府工作的海洋学家。顺便提一句,他后来发明的机器成为了伦敦科学博物馆的永久藏品。”这是石黑一雄在他的诺贝尔获奖演讲《我的二十世纪之夜——以及其他小突破》提及的一段回忆,五岁离开日本,此后多年不曾回去,但日本却成了他文学创作中至关重要的主题。
小说处女作《远山淡影》的开头,石黑一雄就借主角悦子之口,回忆起了几十年前在战后刚复兴时,在长崎遇到的一对母女——佐知子和万里子。
1月13日下午,上海译文出版社在北京举办了石黑一雄的作品赏读会,活动邀请到了著名文学评论家陆建德、石黑一雄的译者之一马爱农、石黑一雄作品在中国的总策划人及译者之一冯涛,共同深度解读石黑一雄的作品,在他们的讲述里,石黑一雄对日本的执着描写渐渐明晰——“在他的脑海中,时常可以重现他日式的故乡,和式的故居,他家门口的街道和列车站,能够重现他每个星期去剪头发的理发店里专门为男孩子准备了一把椅子,还有家门口天桥下一条凶恶的黄狗。他年复一年都在脑海当中构建在日本的金色童年。与其说他写的是真实的日本,不如说是这个孩子构建的童年。”
陆建德觉得,《远山淡影》里女主角的视角是很典型的,她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要描述,这个事实又是跨越了沧桑的,其本身就不那么可靠,这个视角很像石黑一雄自己。
石黑的独特经历决定了他的创作主题就是记忆
虽然拥有日本和英国双重的文化背景,但石黑一雄却是极为少数的、不专以移民或是国族认同作为小说题材的亚裔作家之一。他致力于写出一本对于生活在任何一个文化背景之下的人们,都能够产生意义的小说。于是,石黑一雄的每一本小说几乎都在开创一个新的格局,横跨了六世纪传奇时代的英格兰、英国的贵族传统、欧陆和美国的地域文化、租界时期的上海、二战以后的长崎,乃至于当代的英国生物科技实验,而屡屡给读者带来耳目一新的惊喜。
冯涛认为石黑一雄作品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静水流深,表面上波澜不惊,他的文风含蓄、蕴藉、克制、隐忍,这些都跟东方审美情趣分不开的,但是他在表层之下是有暗流涌动的。同时石黑一雄想成为一个国际化的作家,在接受巴黎评论采访的时候他说,他甚至会有意识地选择一种类似于翻译的文体来创作,不论全球各地什么样皮肤的读者读到他的作品,都不会有很大的隔阂。
即便如此,冯涛在活动上也强调说,“从创作心理学上来说,一个作家的童年经历,会决定他以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石黑这样的独特经历决定了他的创作主题就是记忆。”纵观石黑一雄的经历,一个人和故乡的离散与无法重逢,似乎也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面临的问题。带着这样的命题,再去读《远山淡影》《浮世画家》《无可慰藉》以及上海译文出版社即将在2018年推出的《长日将尽》《莫失莫忘》和《我辈孤雏》,也许会有更深刻的理解。
这种对记忆的迷恋,也成为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青睐的原因,瑞典学院给出的获奖理由为“石黑一雄的小说,以其巨大的情感力量,发掘了隐藏在我们与世界的虚幻联系之下的深渊。”
这种之于记忆的,之于我们与世界之间的虚幻联系的东西,在学者陆建德看来还可以称作是历史意识,陆建德拿《我辈孤雏》举例,“他创作的《我辈孤雏》故事发生的地点是在上海,最开始创作的两本书都与日本有关,而且牵涉到日本二战前后的历史。”
“被荒废的人生”,挽歌一样的情调
《浮世画家》的主人公曾是位显赫一时的浮世绘画家,随着二战日本的战败,他才恍若大梦初醒:原来整个日本民族的过去竟是在为一种荒诞虚幻的理想献身,他的艺术理想也真如其名称一样毫无根基,虚浮于世。马爱农是《浮世画家》的译者,据她回忆,虽然翻译这本书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是现在一旦想起来,还能陷入当时的那种浓浓的氛围之中,石黑一雄是营造文本情绪的高手。
冯涛则通过《浮世画家》指出,石黑一雄所写的是对人的脆弱本能的展示和慰藉。历史的走向辗转变化,有时候很像过山车,上面的人浑然不觉,却早在翻转间被纳入了万劫不复的错误之路。这个“错”,他们多数情况下是无法提前知晓的。在军国主义时期是鼎鼎大名的画家,二战结束以后,整个潮流转向了,只能背上罪名。曾有人问石黑一雄为什么要创作这样一部作品,他的回答是,想展示一个人被一种职业,或者被一种外部环境所裹挟而导致的一种人生的浪费。冯涛进一步指出,这种被荒废的人生,被蹉跎的人生,这种挽歌一样的情调,是贯穿石黑一雄作品始终的,《长日将尽》是这样,《我辈孤雏》也是这样。
附:[ 石黑一雄作品]
已出版:远山淡影/ 浮世画家/无可慰藉/ 小夜曲/被掩埋的巨人
即将出版:长日将尽/ 我辈孤雏/ 莫失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