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游诗中表现最为强烈的还是他驱除外敌、志存恢复、至死不渝的爱国感情。陆游生在离乱之中,童年时代就深受爱国言行的影响。陆游曾回忆说“绍兴初,某甫成童,亲见当时士大夫言及国事,或裂毗嚼齿,或流涕痛哭,人人自期以杀身诩戴王室,虽丑裔方张,视之蔑如也”(《跋傅给事帖》),“一时贤公卿与先君游者,每言及高庙盗环之寇,乾陵斧柏之忧,未尝不相与流涕哀痛。虽设食,率不下咽引去。先君归,亦不复食也”(《跋周侍郎奏稿》)。这在陆游的思想感情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陆游全集中所存寄托抗战情怀的最早作品可能就是31岁所写的《夜读兵书》,诗中表达的“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孥”的激情,一直延续到临终绝笔《示儿》,反抗侵略、北定中原的爱国思想可谓贯彻始终。梁启超《读陆放翁集》称:“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胡尘意不平!”堪为的评。
陆游一生中亲历的恢复行动只有在南郑的短短几个月,这是最值得他回忆的英雄岁月。“铁衣上马蹴坚冰,有时三日不火食”,“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赤心惟报国”(《江北庄取米到作饭香甚有感》),“大呼拔帜思野战,杀气当年赤浮面”(《冬夜闻雁有感》)。此情此景,一闭目就能浮现出来,以至于做梦也是“杀气昏昏横塞上,东并黄河开玉帐。昼飞羽檄下列城,夜脱貂裘抚降将。将军枥上汗血马,猛士腰间虎文。阶前白刀明如霜,门外长戟森相向”(《九月十六日夜梦驻军河外遣使招降诸城觉而有作》),“熊罴百万从銮驾,故地不劳传檄下。筑城绝塞进新图,排仗行宫宣大赦。冈峦极目汉山川,文书初用淳熙年。驾前六军错锦绣,秋风鼓角声满天”(《五月十一日夜且半梦从大驾亲征尽复汉唐故地》)。这些作品读后真是让人“兴会飚举”,“发扬矜奋,起痿兴痹矣”(《援鹑堂笔记》卷四十)。
陆游的生活其实比较寻常平淡,没有什么传奇色彩,又学道学佛,本来顺理成章的是大写田园闲适诗,但这些却没有成为主旋律。可以说,没有这种坚执深沉,忘不了、放不下的性格,陆游就不会有这些震撼肺腑、动彻心魄的诗篇。从这个角度而言,性格决定了他的诗。
(作者:马亚中,系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