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有一位专门讲科幻的教授认为,我们很多文学有局限,就像我们写乡土故事,也容易局限在国家和民族层面,但是只有科幻文学是站在地球人角度来面对世界,我们去探索太空,是代表了整个人类不是哪个具体的国家和民族。
近日,阿来来到北京,与文学评论家李敬泽、施战军对谈《机村史诗》
澎湃新闻:汶川大地震发生十年了,作为川籍作家,您觉得我们还能做什么?
阿来:我们已经做了很多,我也参加过很多,那时候我们都在灾区,挖人什么的都干过。我觉得人内心的伤痕,最后只能交给时间,让他们重建生活。有时候我们各种各样志愿者、志愿组织,自己本身也不专业,有过度干预、影响灾民的做法,反倒妨碍灾民从灾民心态中解脱出来。政府只能派军队救你出来,没法盖房子的时候为你盖,最后这些事,只能靠自己,要自己面对。我觉得既然十年了,除了极个别的,比如瘫痪、截肢或者造成精神性疾病,大多数问题还得让大家自己面对。我担心的是过度,我们很多事就是一阵风,大家不管的时候都不管,一旦管起来,大家关心的时候全部都扑上去,有点过剩。
澎湃新闻:您有考虑把汶川大地震里的故事写进作品吗?
阿来:我会写这一段故事,原来我反对写,因为我觉得当时那些要去写的,一是有点投机心理,二是有灾民心态,我最近想法有转变。原来我反对,因为当时有很多人写,但中国由古至今发生了多少灾难和战争,我们有写过一部值得让人记忆的作品吗?我们国家多灾多难,却从来没有一部灾难性的,真正被大家承认的东西。地震发生那时候,我就反对,尤其地震后第一年、第二年,我们四川灾区好多作家都说“我们要写地震”!我说,估计你们写不出,你们都有灾民心态,你们就觉得只要我写了,人家一定会欢迎,人家一定会照顾我,灾民心态就是希望被人照顾。你们这么急切地想写这件事,但是灾难本来不是英雄事迹,是自然的破坏力,这个你能不能写出来。这时候写出的东西经常一写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旁边还加二胡伴奏。但是,不论是在灾难中死去的、残损的或是幸存的,你应该要写出生命的价值和意义。领会不出这个东西,要么就写得哭天哭地,要么就写得好人好事,这个写不出什么来。果然,十年过去了,我没见到过一本写汶川地震让我感动的书。我现在想写,本来我想早点动手,但是人家会觉得我在扣十年这个点,我想先把这个点躲过,等大家忘记这件事,逐渐不说的时候,我写出来。我快一点的话,明年就能写好,但我一定会避开“5.12”纪念日,不然我也成灾民心态了,我觉得这种心态是我们对文学的力量太没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