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追星族，大家的第一印象便是高举标牌荧光牌的“粉丝团”。在现代传播体系下的造星时代，我们常看到一群的“粉丝”，在自己喜欢的明星演唱会或拍戏现场周围活动，甚至不乏做出“出格”之举。

那么，在信息闭塞的古代，还会有这样的“狂热粉”吗？实际上，古人“追星”的狂热，丝毫不逊现代人。

影视剧中的古代人气组合：江南四大才子。来源/电影《唐伯虎点秋香》截图

那么，古人是怎么追星的？

说起追星，东汉曹暠（hào）是比较疯狂的一位，不顾身家前途，只为自己心中偶像。《后汉书·赵咨传》记载：

咨复拜东海相，之官，道经荥阳，暠迎路谒候，咨不为留。暠送至亭次，望尘不及，谓主簿曰：“赵君名重，今过界不见，必为天下笑！”即弃印绶，追至东海。

这段的意思是：赵咨被任命为东海国相后，路过荥阳时，他的超级大粉丝荥阳县令曹暠在必经之路上恭候多时。但不知为何还是错过了，曹暠情急之下直接把官印留下赶紧去追，一直追到东海才追上赵咨。成语“望尘莫及”便由此而来。

东汉规定，地方官员无调令不得私自离开自己的辖区，曹暠的行为是很严重的违规行为。但因为这事流传很广，再加上赵咨名气又大，许多朝臣为曹暠说情，曹暠反而还升职了。这次让人无语的“追星”行动，好歹结局不错。

皆大欢喜的追星毕竟是少数，更多的还是悲剧。

《世说新语·容止》中记载了一个“大无语事件”：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时人谓“看杀卫玠”。

这段的意思是：卫玠是当时有名的美男子，他从豫章去下都的路上，人们都久仰大名，前来围观的粉丝是人山人海，本来卫玠身体比较弱，结果被大家这么一折腾，积劳成疾最后病死。此事传开，被当时的人们称为“看杀卫玠”。

唐朝诗人孙元晏还为此赋诗一首：“叔宝羊车海内稀，山家女婿好风姿。江东士女无端甚，看杀玉人浑不知。”“看杀卫玠”算是中国最早的因追星引起的一场祸事。不过，这只是“粉丝团”无意间引发的偶然事件，往后的追星行为还要更加恐怖。

不过，“看死”确实是少数，在《世说新语·容止》中，另一位美男子潘安遭遇了和卫玠一样的情况。《语林》中还补充：“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潘安长得太漂亮了，周围女粉丝争相拉着他的手，很多人向他的车上扔水果以示好感，为此还有了一个“掷果盈车”的典故。幸好潘安的身体比较壮实，没被看死。

木刻年画《潘安掷果》。来源/纪录片《貌若潘安》截图

古代追星的高峰期是唐朝，许多著名诗人、文学家、艺术家成了当时被追的对象。不过，以当时的技术条件，能跟自己的偶像见面是挺不容易的，但这难不倒唐代追星族，比如大诗人白居易，有一位特别狂热且很有毅力的粉丝。

唐代小说家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在荆州有个叫葛清的人，是白居易的狂热粉。他浑身上下都刺满了白居易的诗，多达三十多首。更让人吃惊的是，他还给配了图，还能伸手就指出哪个部位上写了什么句子。在一个“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的年代，这一行为可是够疯狂的，他被人戏称为“行走的白君易诗图”。

白居易画像。来源/纪录片《白居易》截图

很遗憾的是，这位白居易的狂热粉，一辈子未能见到过白居易本人。在交通不便又无照片的唐代，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偶像实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有了方向，总是有希望的。李白的一个粉丝魏万，为了能见偶像一面，跋山涉水，终偿所愿。他不是达官显贵，住在王屋山。天宝三年（744）仲春时节，他从王屋山出发，耗时半年多，行走3000余里，只为见到李白。出门时，他只知道李白在梁宋紫极宫，好不容易走到梁宋紫极宫后得知，李白已经提前半个月离开这里去往东鲁，他二话不说立刻向东鲁走。他追随李白足迹，一路经会稽、明州、天台、永嘉、缙云等地，好不容易在扬州追上了李白。见面之际，面对这位自己日思夜想的超级偶像，魏万扑通一声扑倒在地，把自己呕心沥血写成的四十八韵《金陵酬李翰林谪仙子》献出。

此作很长，言辞当中处处可见魏万的真心：

各称希代宝，万里遥相烛。

长卿慕蔺久，子猷意已深。

平生风云人，暗合江海心。

去秋忽乘兴，命驾来东土。

谪仙游梁园，爱子在邹鲁。

二处一不见，拂衣向江东。

五两挂海月，扁舟随长风。

南游吴越遍，高揖二千石。

雪上天台山，春逢翰林伯。

宣父敬项橐，林宗重黄生。

一长复一少，相看如弟兄。

惕然意不尽，更逐西南去。

同舟入秦淮，建业龙盘处。

楚歌对吴酒，借问承恩初。

宫买长门赋，天迎驷马车。

才高世难容，道废可推命。

安石重携妓，子房空谢病。

金陵百万户，六代帝王都。

虎石据西江，钟山临北湖。

二山信为美，王屋人相待。

应为歧路多，不知岁寒在。

君游早晚还，勿久风尘间。

此别未远别，秋期到仙山。

李白大为感动，随即回赠一首一百二十韵的《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并序》，这是李白一生中写得最长的一首诗，因为过长不便摘录，只挑其中最后一句，便可知李白对魏万的感动之情：

我苦惜远别，茫然使心悲。

黄河若不断，白首长相思。

李白还说：“尔后必著大名于天下。”

能得到偶像的认可，魏万百感交集，之前的一切艰难困苦全部烟消云散。但是，魏万留下的诗并不多，仅有《榴花洞》《金陵酬李翰林谪仙子》两首，还全是赞美李白的。

与魏万比起来，汪伦就精明多了。魏万是亲自出行三千余里见李白，汪伦是把李白忽悠去了自己家。汪伦的家住安徽黄山附近的桃花潭一带，他对李白一直十分崇拜，但苦于无法见李白真容一面。天宝年间，汪伦得知李白正在李冰阳家做客，他马上给李白写信，希望李白能来做客。写信时，熟悉李白的汪伦深知想请动李白必须要一点浪漫，所以，汪伦在信中只写了寥寥24个字就把李白给“忽悠”来了。他在信上说：

先生好游乎？此处有十里桃花。

先生好饮乎？此处有万家酒店。

李白见此地如此特殊，欣然前往，结果到了地方才被告知，原来此地十里外有一处叫桃花潭，本地酒家老板姓万。但李白并不感觉上当受骗，哈哈一笑，感觉汪伦十分有趣。二人一见如故，白天一起游山玩水，晚上二人饮酒作乐。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当二人分别时，汪伦在东园古渡旁的长亭为李白摆酒践行，席间汪伦还唱着民间的《踏歌》，李白即兴一首，便是流传千古的《赠汪伦》以示谢意：“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最后，汪伦送了李白好马八匹、锦缎十匹，这大概是八辆汽车和十箱奢侈品吧！

纪录片中，汪伦宴请李白。来源/纪录片《李白与桃花潭》截图

当然，跟这些粉丝比起来，名人之间“互粉”的例子也有不少。比如诗仙李白和诗圣杜甫。首先，杜甫是李白的“大粉丝”。对杜甫来说，李白一直是他心目中的那个“传说中的人”，一直渴望相见。最后在天宝三年（744）夏天，二人在洛阳见面了。

李白大杜甫11岁，但二人并无“代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后来二人又有两次见面，相处甚欢，这一点从杜甫的诗句中就能看得出来。有人统计过，杜甫一生所写的诗中，与李白有关的就达四十多首，冠以李白名字的有《赠李白》《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冬日有怀李白》《春日忆李白》《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梦李白》《天末怀李白》《寄李十二白二十韵》……“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在杜甫的诗中，把与李白一起对酒当歌的痛快描绘得淋漓尽致。

作为诗圣，杜甫自己也有狂热的“粉丝团”。杜甫的“粉丝团”里最出名是唐朝诗人张籍。跟杜甫痴迷李白比起来，张籍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唯一的问题是，在他四岁还不懂事时，杜甫就已经死了，但这丝毫不能改变张籍对杜甫的迷恋。作为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和参与者，张籍也是一位水平很高的诗人，他的《秋思》《猛虎行》《野老歌》《节妇吟》等作品，在中国文坛上地位很高。

他本人却认为，跟偶像杜甫相比，自己的诗词还是差了一口气。张籍日思夜想，不知是顿悟还是魔怔了，做了一件让人吃惊不已的事。冯贽在《云仙散录》中对此事的记载是：“张籍取杜甫诗一帙，焚以灰烬，副以膏蜜频饮之，曰：‘令吾肝肠从此改易。’”意思是张籍拿出了一部杜甫的诗稿，把它烧成灰后，伴着蜂蜜吃下去了，希望借此提高他的水平。

宋代文人地位被空前提高，普通人对文学家的崇拜更甚。在宋人眼中，苏轼可是当年的“顶流明星”。无论苏轼到哪里，都要设法躲开人山人海的“粉丝团”。这还不算，最出格的一位粉丝，名叫章元弼。此人不但平日手不离苏轼的诗册，家里还挂满了苏轼的画像和诗集，甚至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管不顾。终于，他老婆忍无可忍，明确表示苏轼和自己二选一，结果章元弼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苏轼，并给了老婆一封休书。后来，他还以此向周围人炫耀，以示自己对苏轼的“忠心”。不过，苏轼就算知道，恐怕也高兴不起来，毕竟这种过于疯狂的粉丝，换谁都要敬而远之。

还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在苏轼住黄州期间，每日徘徊在他家附近，渴望以身相许。但此时苏轼已年过花甲，婉言谢绝了。等苏轼离开黄州后，女子抑郁而终。后来苏轼得知，惋惜之际写下一首《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予以悼念。

纪录片中的苏东坡。来源/纪录片《苏东坡》截图

值得一提，苏轼的女人缘特别的好。据记载，苏轼的“女粉团”遍布各地，苏轼本人一生中也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赞美女性佳作。比如《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蝶恋花》《西江月.梅花》《殢人娇》等等。元丰元年（1078），天下大旱，苏轼治下的徐州地区旱情严重。他以太守身份参与了求雨祭祀，结果还真的下雨了。久旱逢甘霖，兴高采烈的苏轼和当地百姓一起出门去石潭谢雨。万万没想到，此事惊动了他的“女粉团”。得知苏轼要来，沿途少女蜂拥而来围观，裙子都差点被踩掉。对此苏轼赋诗一首《浣溪沙·旋抹红妆看使君》献给自己女粉，这首诗朗朗上口，把众少女的千姿百态惟妙惟肖得描绘出来，成为传古佳话：

旋抹红妆看使君，三三五五棘篱门。

相挨踏破茜罗裙，老幼扶摧收麦社。

乌鸢翔舞赛神村，道逢醉叟卧黄昏。

论追星，古代粉丝的行动力可毫不亚于现代人。这种行为说到底，还是人们对心中那份执着的向往。当然，任何行为都是过犹不及，毕竟有位哲人说得好：“呐，你的偶像如果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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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段成式著.酉阳杂俎[M].商务印书馆,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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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冯挚编；张力伟点校.云仙散录[M].北京：中华书局,199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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