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要写这么狂妄的话啊?因为它是我的广告词。一般人写广告词,会写什么‘李敖的文章最好,请大家人手一册来买’,我李敖不这样说,我先摆出来前三名,谁呢?第一名李敖,第二名李敖,第三名李敖,李敖、李敖、李敖,前三名我包办了,第四名才是你们……这样子的表达,你可以骂我,你可以恨我,可是你忘不掉,因为这个文字太有力量了——所以吹牛要这么吹,有技巧在里面!”
原来他是在玩技巧,让你因此把他记住,至少对他产生好奇。
当然,客观地说,他的白话文的确写得很棒,所以他的吹牛并不露怯。人们的质疑,只是说他不能自称天下第一,却没有人说他的白话文不好。这表明他的大话还有几分依据,不是纯粹胡说。
从李敖的角度考虑,他的张狂有合乎逻辑的成分。当年他从台湾国民党控制的舆论环境下突出重围,没有这股子狂劲儿是做不到的。他的狂,也曾经是被欣赏、被仰慕的。影星胡茵梦嫁给他,爱的就是他的特立独行。但是后来,他屡屡被当局打压和排斥,人被关,书被禁,舆论被封杀,他渐渐落到自己不说狠话,别人便不理不睬的境地。他必须发表些振聋发聩的言论,才能引起社会关注。久而久之,以狂傲不羁的态度做惊人之语,渐渐成了他的语言风格。
社会对他,确有不公正。有一次他曾经对我说过,台湾一位知名文化人,编排了一个在台湾最有影响力的人物排行榜,是一份两百人的名单,这里面居然没有李敖!文化界对他的忽视使他无法容忍,他不甘于被埋没,总要设法使自己浮现出来。所以他的吹牛,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为了保持自己的社会影响力的一种手段。
不过据我所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尽管他有时给人的印象是“忘了我是谁的”自大狂,但在内心里,他明白自己重几斤几两。上世纪80年代坐监牢,同牢的犯人见了他,一个个奔走相告,说快看“胡茵梦的丈夫”,于是他知道“这名女人的确比我这名男人有名得多”;他夫人王小屯为学习中文,查阅《作家作品名录》,发现900页的大书,竟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而胡茵梦却在其中占有一页。获知此事,他便感慨“李敖之为无名小辈,可想而知矣”。这些都是他平时用以自嘲的笑料,他从来也没有把自己那些吹牛的东西当真。所以,当有人提名他以《北京法源寺》参加诺贝尔文学奖竞争,他表面上很受用,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在意。他的狂,他的张扬,他的高调,不过是推销自己的一种策略,那是专门做给别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