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的盛宴 诗人黑沨读《既生魄》

作者：黑沨

广天的《既生魄》读完了。我感觉是被邀请着，去赴了一场盛宴。不止是文字的盛宴，不止是情爱的盛宴。这席间的风景太旖旎了，内容太丰富了，实在是眼睛目不暇接，嘴里余味无穷，身心尽得风流。

《既生魄》插图作者：张锰

广天是大家，《既生魄》又是一部大手笔，我从没见过任何一部小说的架构、叙述是如此宏大、深远、透彻且曼妙的。

从“缘起”开始，从认识少年涂浚生开始，从情不自禁地在字里行间回顾自己曾经的青春困境开始，就觉得既生魄的每一行文字都是带钩子的，珠玉的质地，玫瑰的香气，软软的，却是牢牢的钩子，钩住了自己的五脏六腑。文字间处处闪动着桃花眼，却又不时为你亮起天上的眼。

《既生魄》插图作者：张锰

很多人在看小说的开头时，都会联想到《红楼梦》。

在勒拿河西岸的雅库茨克，那个逍遥成仙的珞琭子，让我心生敬慕，也纵生联想。这个“长年久居西伯利亚，不是为了猎奇，也不是为了简单地隐居偏远之地，只是喜欢外面冰雪满天屋里炉火融融的安适感，有女人围着，有可口的鱼汤”的高人，他的高基于他的时空观，深谙“时间是俗世的标签，空间是生命的牢监。真的时间是循环的，真的空间是交错的，”因此他能够“根据生命的盛衰以及事情的要略来体会动词”。遥遥超然于常人突不破的这一关隘之上，遥远的雅库茨克其实不仅不深居偏远，对珞琭子自己来说，这就是中央。至于他怎么知道“在东南江边的大都市上海，有一个叫涂浚生的少年”的呢？正是因为引跃如远没有到达珞琭子的位阶，所以有此多余一问。

读到这里，我甚至是艳羡的。恨不能有一个今天的自己去帮助八十年代中期在中国苏州，在中国深圳的那个青春困境、爱情困境中的自己。

涂浚生的困境，竟让我这么一个女性诗人感同身受。所以这部情爱史诗就不是涂浚生一个人的史诗。甚至它不仅仅是情爱的史诗。

看着他从和春煜的“神圣而经典”的爱情开始，一路经过闵怡之、玫美、蔻蕾等等直至抵达嫣儿，一路繁花似锦，也一路跌宕起伏，一路困苦挣扎。

《既生魄》插图作者：张锰

“夜里，涂俊生偶尔会醒来，被落叶刮擦地面的声音惊动，不禁悲从中来。……与一具装着别的世界和别的生活的身体紧贴，纵拼力绸缪缱绻，亦极难养熟情意。”

这种悲恸，这种荒凉，这种无助，是我们再也熟悉不过的了。

这是因为，涂浚生所阅历的，我们曾阅历的，说到底，是“埠坞”，而非“终港”，亦非“池湾”，沿途经过的不过都是“结了又散、散了又结的露水。”

“他翻转身去抱怡之，他抱到了一块石头。这是他用几千吨明媚和几万层馥郁换来的石头，如果打开它没有瑾瑜在其中，他如何会断然出手？”

除了张广天，谁能如此深刻而又生动地写出涂浚生心中这份无助和悲伤？

涂浚生是幸运的，因为有一双天上的眼睛在照拂他、帮助他，要让他在沉迷、痴嗔、绝望的不能自拔中最终自拔，让他最终懂得“人的悲剧，在于相信自己是能量的创造者和主宰者，他们不在理想中做上帝，就在现实中做上帝。他们不认命，要紧紧扼住命运的喉咙。”

《既生魄》插图作者：张锰

“采玉人，十往而一归。”涂俊生一路采玉，一路历险，没有成为那九个人，那是因为“有一种柔慈在静夜里陡然升起”，那是因为神天的照拂。在帮助涂浚生的过程中，在涂浚生的荒谬中，卑厥黎、引跃如、大不韪，甚至珞琭子也观照了一次自己的修行，对天道有了更深的体悟。

所以，这本书非常好看。这是一部史诗，这是一席盛宴，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神秘甬廊。能不能真的走进来，要仰仗的东西太多了：机缘，禀赋，以及福气。如是，你方可饱览艳色，聆听信仰，畅游人间，飞抵天庭，享受趣味，明白讲究，思考哲学，品味美学，窥见权柄，经历亵渎，懂得敬畏，感受存在，深陷虚无……能把如此丰富的饕鬄大宴呈现给我们，我以为，在中国，唯张广天一人。诗人，导演，作家，音乐人，横溢的才华，加上深邃的思考，丰富和细腻的内心，方能有这样的容量，这样的能量，这样的举重，这样的若轻，这样的天马行空，这样的自如把控。

从《手珠记》《妹方》，读到《既生魄》，我确信：张广天是中国最好的作家，没有之一。

黑沨：本名言美芳，知名女诗人。出生于江苏苏州市。8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作品散见于80年代各大诗歌、文学类刊物、以及《现代汉诗》、《泥石流》、《东方部落》等同人刊物和《创世纪》、《一行》等海外刊物。部分诗作入选《中国当代青年诗人自荐代表作选》(河海大学出版社出版)。部分红学评论著作入选传统文化研究会《梦里梦外探红楼》(白山出版社出版)。个人诗集《穿过漆黑，穿过钢铁》由时代文艺出版社于2010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