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行走在北宋的东京开封,或者南宋的行在临安,即便我们是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也会惊叹宋朝都城的超大规模。《东京梦华录》这样描述东京之大:“其阔略大量,天下无之也。以其人烟浩穰,添十数万众不加多,减之不觉少。”每一日,从东京城郊赶进城内屠宰的生猪,即有万头之多。算一算,一个城市有多少人,才需要每日消费万头猪?少说也有一百万人吧?研究宋朝人口的学者们相信,北宋后期,开封的城市人口已经超过了140万。
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
南宋临安之繁盛,可能还要超过北宋时的东京开封。《梦粱录》说,“杭州人烟稠密,城内外不下数十万户,百十万口”;临安“户口蕃息,近百万余家”。有学者推算,如果计入郊区的人口,临安府的“高峰(期)人口是250万”。如此庞大的城市规模,后来元明清时期的城市均无法超越。而在与宋朝同时期的西欧大城市,如著名的伦敦、巴黎、威尼斯,人口不过10万。
如果从人口密度看,今天许多国际大都市更是要自叹不如。据经济史学者包伟民先生的估算,北宋后期,汴京开封的人口密度为12000—13000人/平方公里(单位下同);南宋淳祐年间,临安府市区内的人口密度约为21000,咸淳年间甚至可能达到35000。这是什么概念?今天香港、深圳、上海的人口密度都在7000以下,日本东京的人口密度约为15000,纽约为11000,首尔为16000。换言之,宋代特大城市的人口密度居然超过了不少今天的国际大都市。
一个城市人口密度如此之大,必定是寸土寸金,房价高不可攀,用宋人的话来说,“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勋戚世家,居无隙地”。北宋前期,汴京的一套豪宅少说也要上万贯,一户普通人家的住房叫价1300贯;而到了北宋末,京师豪宅的价格更是狂涨至数十万贯,以购买力折算成人民币,少说也得5000万元以上。
别说市井细民无力购房,就连宰相级别的高官,有时也只能租房居住,朱熹考证说:“且如祖宗朝,百官都无屋住,虽宰执亦是赁屋。”不要以为朱熹是南宋人,对北宋京师不熟悉,生活在北宋前期的韩琦也说:“自来政府臣僚,在京僦官舍私宇居止,比比皆是。”有些薪俸较低的中下层官员,由于每月都要交房租,还成了“月光族”,比如有一位叫章伯镇的京官就发过牢骚,称“任京有两般日月:望月初,请料钱,觉日月长;到月终,供房钱,觉日月短”。可以这么说,上至朝中高官,下至市井细民,都不乏租房客。因此,开封府的房屋自住率显得比较低。
从世界范围的经验来看,一个城市的规模越大,经济越繁荣,人口流动越频繁,那么这个城市的房屋自住率也会越低,租住率则相应提高。比如,据美国国家人口普查局发布的2019年官方普查数据,美国居民的房屋自有率为65.1%,纽约市区的则为50.4%。那么宋朝东京的自住率是多少呢?据历史学者杨师群估计,“北宋东京城内外,约有半数以上人户是租屋居住的。其中从一般官员到贫苦市民,各阶层人士都有”。换言之,汴京居民的房屋自有率才50%,这个水平跟今日美国纽约的房屋自有率差不多。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宋代东京的繁盛。
如果我们生活在北宋东京,作为外来人口,想在京城购买一套房子,确实非常困难。不过,在京城租房却甚是容易,因为京城的房屋租赁市场十分发达:满大街都是房地产中介,叫作“庄宅牙人”;“富家巨室,竞造房廊,赁金日增”,放盘招租的房屋很多;宋政府也向市场投放了大批公共租赁房,并成立一个叫“店宅务”的机构来管理公屋。
租金低廉
店宅务,北宋初称“楼店务”,太平兴国年间更名“店宅务”,南宋时又恢复“楼店务”之称。宋朝的京城及各州县均设有店宅务,“掌官屋、邸店计直、出僦及修造、缮完”,即负责政府公屋的建造、维修、租赁及管理。南宋临安府的楼店务,“额管三百人”;明州有楼店务地,“计二万九千九百三十丈二尺五寸”;苏州的楼店务租金收入,一年多达“五万四千二百贯有奇”。
若论规模最大者,无疑当属北宋京师店宅务、南宋临安楼店务。北宋京师店宅务分左右厢,天禧元年(1017),左右厢店宅务名下共有23300间公租房;天圣三年(1025),公屋数目增加到26100间;熙宁十年(1077),店宅务辖下的公屋有14626间,别墅有164所,空地有654段。如果以东京常住人口20万户(100万人)、每户需要住房一间计算(古人说的一间房,不是指一个房间,而是指一开间),京师店宅务管理的公租房可以供应大约10%的东京人口居住。
南宋《西湖清趣图》中的杭州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