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趣味有真假与深浅之分,而没有时代之分。人类很多东西是共同的,时代、地域都不能作为界限。所谓过时的趣味又是怎样呢?就是一种虚假的趣味,它不是你自己真正感受到的,而是从纸本或其他方面得来的,是装腔作势的。整天要装出自己是宋朝人的样子,这肯定不行。你对桃花感兴趣,你就去画桃花,但你怎么画都只会是现代的。假如你对这个事物兴趣盎然,而不是因为看到宋人的画,那这个兴趣肯定就是真实的,是个人的。这种兴趣只要是真实的、诚恳的就好。一场球赛踢完,都哭过笑过之后,我们才会开始评论这场球赛,有自己的说法。而当球赛还没有结束,你说任何话都为时过早。所以评论当代是一个难事。
所以我觉得,某种趣味是古典的、过时的,只能放进博物馆,这种观点不太站得住。说它过时是不对的,只能说它虚假。虚假是存在的,大量好像很过时的东西,它的不好不是因为过时。比如范曾的画,不是说他的趣味过时,而是虚伪,所以不好,并不是说画古人就不好。我的观点,比如你去拍《哈姆雷特》,这不是过时不过时、现代不现代的问题,而是子虚乌有的事,但是它的情绪是真实的,所以它依然可以现代。比如《木马记》之类,简直过时得要命,《荷马史诗》里的东西,且不说时代问题,真实性都值得怀疑,究竟有没有这些事都不知道,但它依然让大家觉得有兴趣。画现代就一定深刻、真实吗?不一定,你同样可以画得很虚伪。我比较倾向于中国禅宗的思想方法,它里面提到一个问题,就是皮相与实际—事物本真的东西价值更大一些,皮相的东西价值就小一些,应该透过皮相去看内涵,这样对于从艺者收获更大。
(本文选自朱新建《打回原形》)
朱新建|(1953—2014),生于南京,1970年至1978年于皖南与苏北农村插队落户。1978年考入南京艺术学院,后留校任教。1988年辞去公职,旅居巴黎,成为一名自由职业画家,1993年归国。早年作连环画,后以传统水墨绘画,被视为“新文人画”的代表。业余写作,出版文集有《人生的跟帖》等。
随笔集《打回原形》,近三十万字,收录了他这辈子散落在各处的话语,有关千年画史,文人往事,古今中外,世事纷呈;有精妙通透的阐释,亦有零零落落的碎语,却都是掏心窝子的实话。或深或浅,或隐或白,都是他的性情与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