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天上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相逢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人间秦观与长沙歌女的邂逅,才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此时的秦观,早已不是那位意气风发的朝廷大臣,他只是一个贬谪远方的罪民,可是深爱着他的长沙女子没有因为他的落魄而产生一丝厌弃,反而毫无保留地捧出了她全部的爱情。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们虽然难得见面,却心心相印、息息相通。而一旦得以聚会,他们对诉衷肠,互吐心音,这岂不远远胜过尘世间那些长相厮守却貌合神离的夫妻?
只要两情至死不渝,又何必贪求卿卿我我的朝欢暮乐?这一惊世骇俗、振聋发聩之笔,远远超过了古代同类作品的精神境界。
《蝶恋花》
柳永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古城郊外,凉风习习,落日余晖。城外芳草萋萋,一望无际,烟色迷离。一位白衣书生默默扶靠着栏杆,久久凝望着远方。向晚的凉风吹乱了他的长发,掀起了他宽松的衣袂,而他却浑然不觉。暮色四合,林中鸟儿渐次归巢,而他仍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痴痴地凝望……这份情,比山重;这份情,似海深。可茫茫暮色中,有谁能知?有谁会意?漫漫的相思如海水般扑面而来,压迫的他无法呼吸……
这样摄人魂魄、扣人心弦的句子,一定出自一位重情重义、情深似海的男子之手。柳永的一生,虽仕途坎坷多舛,但生命里有许多个至关重要的女子。在他的词里,这些青楼歌妓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精致、娴雅,重情重义,丰满、可爱。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第二境,也足见他对这句词的喜爱。
《雁丘词》
元好问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公元1205年,年仅十六岁的元好问,在赴并州应试途中,听一位捕雁者说,天空中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其中一只被捕杀后,另一只大雁从天上一头栽了下来,殉情而死。年轻的诗人被这种生死至情所震撼,便买下这一对大雁,把它们合葬在汾水旁,建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叫“雁丘”,并写《雁丘》辞一阕,其后又加以修改,于是就有了我们咏颂至今的名词。
无论是大雁的悲壮爱情,还是普通民间儿女的无奈殉情,还是元好问自己的夫妻深情,“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真正生死相许的爱情不会被岁月的风尘所淹没。
我猜想,当时元好问肯定深信,无论历史如何变迁,每一个经过雁丘的人,每一个读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人,都会和他一样,被大雁的忠贞深深打动,因为真爱永远是人类最美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