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孔多,只有特定的、单一的事物才存在:王朝和战争的宏大抽象图式必须依附于细小的、经验性的活动。显然,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叙事上的详细解决方案在于用一种独特的,更不用说看似不可能的方式,协调起这些不同的叙事层次。这种方式不是在一个奇异的人物连续的生命当中统一起那些片段性的、诗句一般的发明(格拉斯和鲁西迪的同类型巨型小说中用了这种叙事方式),而是用了一套独特的结构体系,可能就只能称为“魔幻现实主义”。事实上,让我们不要用这么通用的术语来涵盖所有不传统的东西,把它们全都扔到一个用烂了的描述性词语——比如“超现实的”或者“卡夫卡式的”——的垃圾桶里。阿来霍·卡彭铁尔最初的说法是,真实本身是超自然的[即“超自然现实主义”(lo real maravilloso)],拉丁美洲本身就处在其范式性的不均衡当中——计算机与最原始的农耕文化并存,其中所有历史阶段上的生产方式都有——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奇迹。但是这只能通过面无表情的方式观察并讲述出来,而且带有一个简单的经验事实所具有的毫不令人惊讶的不可否认性。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方法”,他说,必须是“用一种沉着的语调,带有一种彻底的宁静来讲故事,即使全世界都反对,不要在任何时候怀疑你自己说的东西,躲开无论是毫无意义的还是尖锐深刻的东西 …… (这是)过去的人们知道的,就是在文学当中,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信念更具说服力的东西。”所以马乌里肖·巴比伦这个全部都是纯粹的爱情的人,会被一大群黄蝴蝶围绕(“迷上了油漆的气味”),这件事一点也不令人惊叹,也不是奇迹;他会像一只狗一样被射杀,凶手是一个自己的计划被他干扰了的人,这件事一点也不悲剧;一位因为马孔多完全没有上帝和宗教信仰而感到不安的牧师,会通过悬浮在空中(在一杯热巧克力的帮助下)的方式来呼吁马孔多的人们变得正直而虔诚,这件事也并不魔幻;还有美人儿蕾梅黛丝会像后院因为风吹而纠缠在一起的床单一样升到天堂。没有魔幻,没有隐喻:只是在超越中体现出的一点勇气,是一种物质的崇高性,是用一个天使的视角观察晾干衣服或者换油的过程,是天上的污渍,也是苏格拉底的脏脚趾甲在柏拉图的理念论中的体现。讲故事的人必须运用黑格尔面对阿尔卑斯山时表现出来的本体论意义上的冷静:“如此而已”(而且即使这样,还是没有哲学家在本体论上的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