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本昆曲,重台面切末,最后一场贵妃明皇并立瓜果席前,天上双星,以“牛”、“女”分坐大小边一张高台,而跳莲花灯、跳七巧图、堆桥摆字之类则可随意充实,踵事增华,凡未必有其事而未必无其理者,均可为猪肚之装。近年牛女故事风行一时,殿尾仍用跳灯摆字,是无异取《鹊桥》精华,合为一体,而《鹊桥密誓》之冷落无闻,亦半由此“肢解”“剽窃”而然耳。不过就此种现象之观察,可知晚近戏剧生命之树立,概有两点:一为保存纯粹技能的;一为情节曲趣编制精善的。不论老剧新编,不越此点。如《二进宫》之为联唱戏,《文昭关》之为独人歌咏,《小放牛》之为双人歌舞,情节虽简,无曲趣可言,而其技能则为独有的,故延传而不致失也。大量剧之得以存在者,剧情第一要曲趣,剧构第二要精严,《四进士》、《一捧雪》、《梅玉配》等之煊赫如往,始终上座不衰,即其明证。昆曲剧以“折头单演”为唯一生命线,此一折不过当全剧之一鳞一爪,剧情曲亦无法曲之,故其存在之唯一先决条件,即在“技能之是否独立”。《嫁妹》、《花荡》、《夜奔》、《思凡》、《水漫》、《出塞》所以光明永驻者,其剧中一切都有独立性。反之,纵雅到三十三天,亦不能并辔纵横于今日菊苑。《鹊桥密誓》是昆中雅曲(此四字是深一步的形容,本来雅即是昆,昆即是雅),而不能与老牛破车争一日短长者,技能无独立,剧情不曲趣也,可知普及民间的故事,最易抓着观众多数的拥护与同情。同时两剧相衡,当然一生一旦咏咏吟吟之“七月七日长生殿”,如五花八门冷讥热嘲之“傻子分家”焉,此非不为雅部惜,特众情难拗,犹之“小和尚爱老虎”,明知“不高不尚”,怎奈“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