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寄托、寓意、境界,不是少年人的事情。所谓虚实、提炼、滋味、风格,是成年画家的智力意图和精神追求,是一种所谓文化上的自我驱策与自我锤炼,少年,则是拿着生命力和感觉做事情。
整体看,隋唐的绘画,加上东晋顾恺之画中的山水画萌芽,可以说,就是中国山水的童年期,早期文艺复兴绘画的意思,神似隋唐,一股子少年的稚气、秀气、灵气、英气。
五代北宋的山水,格局扩大,气势雄浑,用墨趋于老熟,隋唐山水画这位少年,渐渐长大了,但是宫廷仍然热衷青绿山水,青绿山水的源头与画脉,起自隋唐,延绵数百年,忽然遇到十八岁的王希孟,又少年了一下子,出人意表,光华灿烂。
现在这幅绢本手卷老旧昏暗,憔悴了,逾千年前刚画好时,想一想吧,那是金碧辉煌,简直奇迹,难怪宋徽宗嘉赏,宋徽宗自己是个高明的画家,他知道,他画不出《千里江山图》。
十八岁干的事,多半不自知,也好在不自知
《千里江山图》的野心,远远超过隋唐的展子虔和李思训,王希孟沿袭的全景观,是五代北宋开拓的图式,犹有过之。为什么呢?皇家的图画,讲究无上的工整、细腻、逼真,歌功颂德,就是山水画的主题。
另一个理由,我想:他实在年纪轻。中岁晚年的画工拿不下这等恢宏的画面,而十八岁上的眼光、心胸、气局,真像是大清早,高山巅峰老远老远四处看,处处看在眼里,处处要画它出来。
你看《千里江山图》的开阔,开阔得非常具体。如果从这幅画切割一百个局部,每个局部都是一幅画,都是细节。隋唐五代,包括北宋大家,你去看看,没有一幅画收纳这么多自成格局的景别,没有一个局部的景别,布满这么多详确动人的细节。
《千里江山图》局部
成年而老熟的大师,爱做减法,就是所谓取舍与概括,十八岁英年的王希孟,忙着做加法,人在十八岁年纪,才会有这股子雄心和细心,可是这么多加法,《千里江山图》一点不乱,不繁杂,不枝蔓,通篇贵气,清秀逼人,那便是王希孟的天赋了。
他降生在中国山水画的黄金时代,他在黄金时代正逢十八岁,他在十八岁上有宋徽宗亲自调教,如此这般,我想,连他也闹不清怎能画出这幅伟大的图卷,十八岁干的事,多半不自知,也好在不自知,照西洋人的说法,是上帝让他做了这件事。
和王希孟同属皇家画院的张择端,画了著名的《清明上河图》,五米多长,仅及《千里江山图》的一半不到。那是世俗繁华的史诗,《千里江山图》,则是锦绣山河的颂唱。
《千里江山图》局部
这两幅伟大的作品成于北宋末年大好时光,不见亡国之兆,不久,金人入侵,将徽宗和皇室掳去东北,不晓得那时王希孟是否活着。他存世的作品仅此一件,真迹无疑。
元代王振鹏又有《江山胜览图》,前几年出现在北京拍卖行,虽有争议,也是本事好大,六七米长,人物数百,论画品,论气格,到底不及《千里江山图》。
好了。但愿我的解读不至于太过牵强附会。我的意思是 :我们想象中国古典画家,总是白胡子老人—明清文人画确立了山水中的老人符号,晚清民初的黄宾虹、齐白石、张大千,坐实了这类符号的单一想象—在《千里江山图》中,我分明看见一位美少年,他不可能老,他必须十八岁。再小几岁,再老几岁,不会有《千里江山图》。
王希孟好像知道,过几年,他就死了。
早前,一部讲述女主在重生之后如何一步步变得强大,最终得报前世血仇的作品——《凤唳九天》受到众多读者的喜爱,该书网络点击量直逼3亿,在咪咕阅读畅销榜上排名第一,其作者晓云也为大家所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