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是残酷，《小丈夫》是套路
◎何天平
一组有趣的互文关系在近期的国剧市场里浮现出来：一部《欢乐颂》撑起了女性视觉的荧屏影响力，而同期的另一部热播剧《小丈夫》则用男性叙事的方式描摹起这幅复杂的现代都市图景。同是在探讨现代都市的生存状态与情感关系，两部作品站在不同的性别视角下却也呈现出对某个现实剖面的不同审视。
如果说《欢乐颂》很“无情”地揭示了社会的一丝残酷真相，并没有特别反常规的《小丈夫》便显得温和许多，一如多数都市题材的套路，它利用通俗剧的底色将人们的现实生活压力化成一个亦真亦幻的浪漫梦境。这个梦里，既有琼瑶式恋爱观的不切实际，又有若干具备反思精神的现实指涉，这曲介乎想象与真实之间的都市协奏，也构成其得到广泛热议的基础。
作为热播前作《大丈夫》的姊妹篇，该剧同样在试图观察现代都市两性关系中男性形象的嬗变。不同之处是，前者主要探讨诸如“老少恋”这般的边缘情感关系是如何挑战社会陈规并取得跻身主流文化地位的合理性的，最终落点在于一种社会观念的协商；而后者则更多聚焦在家庭内部结构的某种变化上，男性在生存与情感方面的个体经验进一步得到张显，这恰恰是作品最具移情能力的部分，也是最受争议的部分。
一场闹剧：乌托邦爱情的泡沫易碎
《小丈夫》用老中青三代人带出了三组不同的情感状态，分别是姚澜与陆小贝因年龄和阅历差异而若即若离的“姐弟恋”、陆小山和袁帅因身份地位差距形成的“倦怠期婚姻”、姚美娟和陆长山因原本婚姻的“破碎”而选择暮年重拾爱情的“黄昏恋”。初看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也将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多种情感困惑投射其中。可恰恰因为过于理想的情感关系，反而使这三个乌托邦式的爱情故事更显遥不可及：当看到面对价值观差异、不合拍的生活节奏和家人反对等诸多现实难题的姚澜和陆小贝屡次不计前嫌地破镜重圆；又看到极尽善良包容强势妻子而选择一忍再忍的袁帅；再看到白衬衫的陆长山和碎花裙的姚美娟“重返二十岁”赴一场浪漫之约……这场以爱之名的叙事，美得醉人，也美得吓人，像极了剧集开场的那出不欢而散的婚礼闹剧，我们会对落荒而逃的“新郎”捧腹，也会为“新娘”直面惨淡现状的勇气点赞，但都不会将自己置身其中——这般略显荒诞的爱情语境，大概也只能停留在想象当中吧。
这多少透射出该剧的一点别扭：作为现实元素的代际问题和生存问题，一并叠加在不那么现实的情感关系上构成所谓的“社会偏见”，其实并不具备充分的说服性——毕竟，现实生活中的情感关系终是难逃“柴米油盐”的现实困境，而这一层面的方法论提供恰恰是剧作所严重缺乏的。剧中的三组爱情固然都抵达了圆满温情的终点，却在细节推进上难经推敲，如同泡沫般一戳即破。反倒是剧中所极力推崇的“求仁得仁”的爱情观本身，在这样的观看落差里也印出了点魔幻现实主义的自嘲意味。
我们或许都知道这样理想的爱情足够好，但我们的生活却难以撑起它。
一地鸡毛：都市丈夫形象的几种书写
或许该承认，作为一部流行剧，《小丈夫》脑洞大开地建构了几组颇具奇观色彩的情感关系，这属于一种消费性的策略——跟“玛丽苏”题材剧集能够长盛不衰是一个道理。但回归到剧中的男性叙事本身，《小丈夫》还是有其自身严肃性的。
纵观全剧，《小丈夫》讲述了“小男人”的三种写法。叛逆乖张的陆小贝属于年龄和心智的“小”。在他的身上，既有不谙世事的直率与莽撞，也有不计后果的迫切与热诚，虽总在不得要领地努力着，却也因此构成冲破世俗桎梏的内在动力。相比姚澜从剧中一开始便确立的稳定的“大女人”路线，陆小贝在这组恋爱关系中摇摇晃晃地成长轨迹也折射出“小男人”的可爱之处。围绕姚澜和陆小贝各自的家庭成员，又构成另外三组与丈夫形象相关的人物关系：一者聚焦的是陆小山与袁帅的家庭生活，因经济能力不及妻子和自身的软弱个性，袁帅更多表现出隐忍之下的格局之“小”；而在两家长辈的婚姻生活中，陆小贝的父亲陆长山起初暴躁、武断，具有典型的大男子气质，多年破碎的婚姻使他不断压抑内心不可言说的细腻情绪；姚澜的父亲在剧中直接“符号缺位”，这也为陆长山最终的感情释放并与姚澜母亲结合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入口。因而可以看到，陆长山一角反常规的剧烈转变，亦表现出一种有趣的心态之“小”。
总体上，剧中的丈夫形象烙印着“小男人”的多种特质，相比过去有关传统男性形象的世俗想象，《小丈夫》里塑造的新时代丈夫多少有了些“小气”、琐碎之感。但在“一地鸡毛”的背后，也反映出电视剧建构当代都市男性时更趋温和而寻常的一种取向：富有个性且存在瑕疵的男性同样是这幅真实社会图景的重要组成，电视荧屏所再现的都市男性正在不断地得到丰富，包括《小爸爸》、《小爸妈》等在内的诸多电视剧对“小男人”气质的解放为人们提供了审视男性的另一种视角，而我们也因此对现代男性的理解更趋成熟与饱满。
《欢乐颂》里的女性政治，或许更多指涉了“大世界”中的某种动荡与不安，显得更深刻与尖锐。每个观众置身其中，会认为残酷真相关乎你我，因而试图接近它并看清它。相比之下，《小丈夫》里的男性书写，则多了一份浪漫主义的色彩，用“小世界”里的“小确幸”讲述了一个大概无关现实的爱情故事，却也在其中照应了不同个体的生存状态。这部瑕瑜互见的《小丈夫》对社会现实的再现有其局限，可至少它在进步着——是刺痛也好，是抚慰也罢，一场闹剧外加一地鸡毛，其实又有何不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