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常》:忧伤的动画拒绝未成年人入场
◎柳莺
鬼才编剧查理·考夫曼的影像世界总是由一些意想不到的疯狂瞬间连缀而成——进入他人的身体,沾染心理的妄想,成为主人或是傀儡,抛弃生活或是被生活抛弃,人世短暂的浮光掠影在失常和正常的天平两端博弈较劲,真实的生命与虚妄的幻想,也不过是一根藤上的并蒂花开。于是,当这部名为《失常》,充满颓废气息的定格动画出现在人们面前时,片中的主人公迈克尔·斯通也顺理成章地成为郁郁寡欢都市人的代言者。
查理·考夫曼与杜克·约翰逊花费八年时间联手打造的《失常》,也许是去年最让人惊喜的动画,入围威尼斯主竞赛、冲击奥斯卡奖项,更反映了市场和观众对于此种类型影片的极大认可。抛开绚烂惹眼的色彩缤纷,在恍如鬼魅般的幽暗中,电影如同一把尖刀,刺向每一个将自己包裹在成功外衣中那些郁郁寡欢的个体。在这个意义上,虽为动画,《失常》却不对未成年人开放。惆怅、失落、窃喜……电影中传达的每一种情绪,都精心地沾染上成年人世故而复杂的色彩,而几乎写实的裸体与性爱场景,则在叙事与视觉上,将这种排他性放到最大。一如考夫曼的其他作品,主人公们在极具日常色彩的都市氛围中完成从真实到虚妄的掷跃,出租车、酒店、会议室……平淡甚至有些无聊的场景,成为逼迫与压抑主人公神经的罪魁祸首,忘不掉的过去和躲不开的现实侵袭着中产阶级的神经,过于冷漠或是热情的周遭,则让这种神经上的不稳定,最终转化为一场随时将要爆发的癔症。
《失常》剧情极简。商业畅销书作者迈克尔·斯通搭乘航班从洛杉矶飞往辛辛那提,在那里,崇拜者们正在热切地期盼他的公开演讲。一场与回忆突如其来的邂逅、一段行色匆匆的艳遇也同样在俄亥俄州的雨夜伺机等待。失落、空虚、孤独……人生种种不快的情绪占据着迈克尔,整部电影在幽暗光线的笼罩下,呈现出强烈的悲观色彩。然而,这一切远不是一个男子的失意那么简单,迈克尔入住的费格利酒店,暗示着他濒临精神病边缘的糟糕状态,画面中的角色以千篇一律的脸谱与音色呈现,则愈发营造着虚无直至恐怖的色彩。考夫曼别出心裁的声画配合,让动画这一题材成为描绘个体心灵危机的绝佳载体:模糊真实与幻想的界限,画面上的人物似乎复刻着真人表演的种种情态,又轻而易举地通过不可思议的行为,让观众怀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植根于现实,又凌驾于现实,无所适从的大环境,暗中作祟的潜意识,统统被两位导演放置进定格动画的复杂而又微妙的世界中。拟真,成为《失常》叩击人心的利器,也让观众在动画人偶面前,如同影片中对镜子照的迈克尔,在雾气腾腾的空间中,审视憔悴委顿的自己。
作为剧情高潮的一夜情,融入了真实的情绪投射,在各种让人忍俊不禁细节的衬托下,显得妙趣横生。不过,也许是为了让危机能够有始有终地收束,给温情的片段腾出更多的空间,导演有意识地在电影的后半段减缓了天马行空的步伐,一场充满着诡异气氛的梦境之后,电影开始向写实风格不断靠拢。离开情人后的迈克尔,回到自己并不钟爱的家。面对一屋子嚷着要开惊喜派对的陌生人,他只得对着从情趣用品商店买来的日本娃娃暗自神伤。
如果说《失常》的前半部分,旨在用对家庭的逃离剖析当代人病态的精神面貌,并用动画的形式大胆地做出真人片力不能逮的尝试,成功地在银幕上制造了某种既真实又抽离的晕眩感。那么,潦草的结尾则让此前的一切疯狂都最终走向了“中年危机”这一迂腐的陈词滥调。这其中,投射了太多导演本人的纠结,甚至是某种迎合市场的考量——究竟是应该让成人动画义无反顾地走向黑暗,还是,让主人公回到“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