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战2》：与其防破绽 不如忘破绽
《寒战2》：与其防破绽 不如忘破绽
《寒战2》：与其防破绽 不如忘破绽
◎北大獾
《寒战2》上映以后，朋友们议论纷纷，都认为不如第一部好看。批评主要指向三方面：文戏太多、放出去的线索收不回来、剧情没新意而且小儿科。我的意见正好相反。在我看来，《寒战2》其实相当出色，出色的原因在于有近年来最优秀的剧本。有线索收不回来，则应该注意到这既是一部独立的电影，同时也是三部曲系列中的第二部，其实承担着两方面的任务，草蛇灰线，我相信有心的观众会在第三部中找到答案。
那么剧情没新意而且小儿科又该如何解释？没错，郭富城饰演的警务处长刘杰辉，在这一部中使用的几乎是和上一部完全一样的手段：警队内部不可靠，那就求助廉政公署，组织一个调查小组搞监控。最后虽然大获全胜，取胜的原因却似乎只好归结于运气：能够发现恐怖分子背后的黑手是前任处长蔡Sir是因为跟踪他们的律师在车祸前及时将拍到的照片上传到云端；哄骗变节投敌的警队高层莫Sir上当，叫恐怖分子自己暴露出藏身之处则是因为莫Sir太过轻信，毕竟稍早以前才刚刚发起弹劾处长，转过身来就相信自己才是处长唯一信任的知己，好像不太可能。破绽，都是破绽。
作为以剧情细致著称的电影，在续集中会有这样的破绽，即使不给编剧打一个不及格的分数，也实在不该再去夸奖了，怎么能说是“最优秀的剧本”呢？因为在我看来，如果能够透过显而易见的破绽，再向更深处思考，将会发现这里的破绽并不是什么硬伤，而其实正是编剧（其中两位也就是本片导演）向观众发出邀请，邀请他们进入一个更为深刻而丰富的世界。通俗地讲，这叫做卖个破绽，引你近身。解决问题的关键，要落在梁家辉饰演的李文彬身上。
李文彬到底有没有黑化？有没有投敌？这已经成为《寒战2》上映以来最引人关注的话题。剧情前半段当然没有，李文彬明明可以很轻松地摆脱跟踪，却仍然被跟踪者近距离拍照，这本来就是有意为之。而在和儿子拥抱告别的时候，李文彬对他说得也很清楚：“不要被人知道你去哪儿，离这些人越远越好，有机会重新做人。”足以证明他仍然认为蔡Sir等人抢班夺权的行为是一种犯罪。那么在儿子被刘杰辉连射数枪生死未卜以后，他是不是痛下决心，彻底转向黑手一边呢？电影中当然没有直说，却透露了几个细节，这使我相信，李文彬一定没有黑化。
上文已经提到，刘杰辉之所以能够反败为胜，要得益于莫Sir上钩，派手下扫荡刘声称安排有调查小组的所在地，这不仅暴露了莫Sir，也暴露了失踪的冲锋车和这些如今已是亡命之徒的前警员们的位置。然而其实很容易想到的是，这些人并不是莫的手下，莫一定是跑去通知李文彬，由蔡或李布置出动。以李的老辣，不会想不到这是诱敌之计，然而他并不说破，任由事态发展，这显然是在暗中帮助刘杰辉。而在抓捕行动中，他安排本来毫无暴露风险的韩Sir向蔡通风报信叫大家撤离，一方面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弟兄（这也是他在不破坏大局的前提下仅有的能够试图挽救他们的机会，然而蔡Sir却无动于衷地将他们放弃了），一方面也等于是将韩送给刘杰辉，因为经过此前电影中的隧道枪战，他早已了解到刘杰辉的监控能力。
第二部故事讲完，作为三部曲之一部，《寒战》系列仍是未完待续。但是也可以看到，《寒战2》同时完成了作为单独一部电影的主题。那就是：借助于击退对手从立法会和恐怖分子两方面发动的攻击，刘杰辉对外获得了议员、资深大律师简奥伟（周润发饰）的信任与帮助；对内则完成了警队高层整风，铲除叛徒，重新塑造了以自己为核心的队伍。不妨借用《黑客帝国2》的片名，叫做“重装上阵”。正巧也是第二部，这或者就是三部曲中第二部的使命。
将两部《寒战》连起来看，可以看出编剧的思维习惯，那就是主角们解决问题的关键步骤，并不会在电影的直接叙述中表达出来，而是要藏在暗处。这一部，显然比第一部还要藏得更深。事实上，这一部的主题，是由刘杰辉和李文彬相互配合共同完成的，而从对剧情的重要程度来看，李文彬显然发挥着更为核心的作用。在《寒战2》的结尾，刘杰辉向阴谋败露的蔡Sir提出三点要求，第一就是要李文彬退休。蔡Sir说你这是要把我和李文彬当作筹码，其实也就排除了对于李文彬的怀疑。于是李文彬自然可以在第三部继续打入敌人内部，向更深处挖掘。李文彬就像是探照灯，给刘杰辉指示黑暗的位置与战斗的方向。刘杰辉与李文彬一明一暗，一新一老，都是香港社会的中流砥柱。
从两部《寒战》来看，对于这种思考的表达，其实算不上晦涩。透过大量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细节，观众应该能够越过表面上的不清晰，而从整体上把握这部经得起耐心体会的电影。然而其前提在于，在发现似乎是破绽的时候，不要急于用自己已有的观念、习惯来做评判。满足于指出电影表面上的不足，其实等于是拒绝发现进入电影内在世界的入口。鲁迅说：与其防破绽，不如忘破绽。这本来是讲作文的技巧，而《寒战》的编剧已经运用自如。那么，观众如果希望从电影中看到更多，恐怕也只好暂时控制自己的评论欲。我相信剧情片成功与否，取决于主创是否有成熟的思考，以及是否能够利用各种手段来落实这种思考。那么评论的好坏，也就首先取决于能否透过种种手段，来从整体上把握电影的意图。任何不能建立于此之上的评论，都是无效的。
看电影，不只是要交流，也是要休息，面对不愿浅白说出其意图的电影，不应该强求大家都去深入思考。因此，就像这一部电影中忍辱负重的李文彬一样，《寒战2》也注定要成为一部忍辱负重的电影，其实际的意图，以及实现意图的努力，大概都要等到第三部上映以后，才能得到更深入的理解。对此，我非常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