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牡蛎的第一个了解,来自于它能自由转换性别。牡蛎能够根据环境转换性别,至于为什么要转换性别?我的老师,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副所长都没有研究出结果,我就更没发言权啦。有研究人员认为其性别转换和水温有关,理由是在月平均水温为13-20℃时,雄性个体比例高;月平均水温升高至20-30℃时,两性比例接近,当水温下降时,雄性比例又增高。我曾经问过所长为何水温低时雄蚝比较多,所长说因为女的比较怕冷。
还有一个研究结果:在养殖场作对比试验,发现在优越环境条件下,雌性牡蛎占多数,而在营养条件差时,雄性牡蛎占多数。所长告诉我因为女儿要富养。
最后我把所长问得不耐烦了,他说你还有啥问题一起问了吧!我扭扭捏捏地说,我有一个大胆的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什么?”
“雄蚝要是在水里遗精,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它又变成了母蚝,那它那些在水中飘零的精子能让自己怀孕吗?”
所长沉默了,他说你这个问题有点超纲,学术界还没有进行过相关研究。他建议我将此问题立项,作为我的硕士论文题目。
我谢绝了所长的建议。因为我害怕出现这样一种极端的情况:经过DNA检测,我发现天下所有的生蚝都拥有完全一致的DNA序列,也就是说它们都是同一只生蚝的后代,大家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反复怀上自己的孩子,然后形成了今天的庞大种群。这样的结果会让我崩溃的,我是个传统的男人,接受不了这种伦理怪象。
我的第二个待选毕业论文方向是《生蚝为什么这么紧》。众所周知,生蚝之所以蛎壳禁闭,难以开启,是因为它有着强悍的闭合肌,而经我考察文献研究发现,18世纪之前的生蚝,其闭合肌是远比现在弱小的,究竟是什么事情造成了那短短几十年中生蚝的突变?
我在18世纪浩如烟海的史料里注意到了这个名字:贾科莫·卡萨诺瓦,意大利大情圣,欧洲陈冠希,自称一生中有116个情人,其中不乏叶卡捷琳娜大帝这种显赫人物。据说卡萨诺瓦为了维持自己的性能力,每天要吃40个生蚝。欧洲的生蚝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对人类的疏远,它们的求生欲导致自己进化出了更坚韧的闭合肌,虽然这对为了吃能够造出个戴森球的人类来说不算啥技术难题,但是毕竟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对自身的保护。
我曾经做过一个实验,把卡萨诺瓦的画像放在一盘生蚝面前,然后用有道词典里的意大利语发音反复播放“Giacomo Girolamo Casanova”,这盘生蚝当时就怒了,以至于我把他们放到烤箱里烤了20分钟都无法将壳撬开。在杀父之仇面前,生蚝们突破了自己的生理极限。
我的第二个实验被称作“薛定谔的蚝”,生蚝作为宏观物体,和基本粒子具有一种近似的属性:在观察之前,生蚝可能处于开壳和闭壳两种状态,但人类一旦进行观察,生蚝的未定状态立刻塌缩为闭壳。是不是很像薛定谔那只不知死活的猫?至少在摄像机发明之前,人类是永远不可能得知一只生蚝的开闭状态的,因为你看见生蚝的同时,生蚝也看见了你,它一定会闭壳。后来我用摄像机完整记录了生蚝的日常生活,发现在无人状态下,它们壳的开闭就跟人眨眼睛一样寻常,一旦有人进入视界内,所有的生蚝都会立刻塌缩成闭壳。和基本粒子具有波的属性不一样,生蚝的这种性质是因为它看穿了生活。
我顿时有点讨厌卡萨诺瓦这个人,你说你乱搞就乱搞吧,为啥对生蚝这么狠,害得现在人类和生蚝搞这么僵。我对18世纪之前的那个田园时代悠然神往,那时候没有喊麦、没有雾霾,开生蚝也没这么费力。
后来我还是放弃了这个研究方向,越是深入研究,就越觉得人类对它们不住,每次开蚝时,我就能感觉到那小小的闭合肌里蕴含着的强大力量,乃是数百年来的血海深仇。这让我不寒而栗,甚至后来我都不敢吃生蚝了。这个后果很可怕,好在我及时悬崖勒马,改换了研究方向。毕竟,为了吃我可以出卖灵魂,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第三个论文方向,是《论生蚝和环境保护》。生蚝的鳃可以吸水,它的黏液能捕获浮游生物和微粒,再吃下去。就这样,它们在吃饱的同时也净化了水里的沉积物和藻类。一英亩礁群上的牡蛎一天可以过滤水2400万加仑。这也是为何世界各地的生蚝具有不同味道的原因,咸味、黄油味、甜味、金属和淡味的,甚至是香瓜、黄瓜或者福建人味。那是因为它们吃进的海水和食物味道不同的原因,和自身品种无关。
同时,生蚝在礁石上聚集形成的天然屏障可以抵抗巨浪,能够从波浪中吸收最多93%的能量。这减少了海水侵蚀或洪水带来的财产损失。有人甚至考虑用生蚝代替乱石堤和防水壁,从而降低花费。《进击的巨人》里人类用巨人筑墙,现实生活中人类用生蚝筑墙。每当洪涝灾害来临时,人们在堤坝上边抗洪还可以边吃生蚝,岂不美哉。
可事实上,人类是一个完全不懂得感恩的物种。前段时间丹麦海滩生蚝大量繁殖,丹麦人非但没有感谢生蚝们净化了他们的海域,还试图引进中国人来消灭生蚝。我在论文结尾作出如下结论:正如同《进击的巨人》里人类创造巨人用于战争需要,结果被巨人反噬。结合生蚝的美味、净化海水、阻挡水灾等天使般的特性,我认为生蚝是史前文明人为创造的生物,如果我们继续肆虐下去,恐将遭到生蚝的殊死反扑。
最后我的论文没获得通过,所长说我学的是生物专业,不是社会学,让我将研究方向回归到生蚝的生物属性上面去,而不是成天纠结于人类和蚝类的外交关系。
最终,我将论文题目定为了《牡蛎的利他属性》,这看上去是在研究生蚝的群体行为,实际上我的初衷是研究生蚝的社会属性---吃。我想知道为何生蚝在秋冬季最为可口。大家都知道,北半球的吃蚝季是9到12月,南半球则在4到7月。有人认为冰冷的海水中细菌含量较少,所以这段时间的生蚝最适合生吃。---但这跟味道和口感没有关系,顶多是更加卫生而已。
我在研究中发现,之所以春夏的生蚝肉质不好,很可能是因为生蚝在4月进入交配期,它们为了吸引异性,拼命减肥,故而脂肪含量降低,吃起来就像在嚼鸡胸肉。为了找到支撑我这一假设的论据,我对发情期的生蚝进行了跟踪观察,在其间我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实:生蚝是人类之外,唯一真正具备利他主义的生物。
我在跟踪发情期生蚝时发现,同一片海域的生蚝,其交配频率是大相径庭的。某些生蚝拼命地日,某些生蚝则对打炮完全没有兴趣,其他生蚝在身旁徐徐蠕动,它完全置若罔闻。我把性交频率高的生蚝和性冷淡生蚝分开做了体检,发现前者的健康和强壮程度普遍超过后者,一开始我认为是机体强健导致前者性欲更强---就和运动员由于大量的运动和健身,使得雄激素分泌过剩,导致性能力高亢一个道理。后来我在对照中发现两个事实,一是那部分性冷淡的生蚝即使不落入人类之口,其平均寿命也比炮王生蚝们短得多。第二个事实更让我震惊,一个炮王生蚝要是生了病或者受了伤,它立即就会变成性冷淡生蚝,而其性欲的下降和伤病本身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