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以让人难忘的警句开头,“每个人都会死两次——第一次是被死神带走,第二次是被世人遗忘。”但在最初,作为读者的我们并不了解这句话具体所指、有何深意,我们只是读到,居住在高档别墅小区的富翁温良牵涉进一起杀人案,出于无奈,寻找“道上的朋友”帮他消灾解难,不料却越陷越深,被戴着匹诺曹面具的蒋迎与李亢二人组盯上。紧接着,这个亦正亦邪的二人组决定帮助一位受到前男友欺辱的无辜女孩邱秋,设好圈套让她摆脱前男友的纠缠。
情节发展至此,似乎无甚出奇之处,可其后波澜突现,匹诺曹二人组一个当场毙命,另一个则就此陷入无休止的逃亡之中,他逐渐发现,本想给别人设圈套的自己,却掉进了别人设计的复杂的蛛网陷阱之中。这个陷阱牵涉到众多的人,他们怀着各自不同的动机,展开尔虞我诈的偷袭暗算,有意无意之间使这个迷局变得越来越难解开。
小说的中后段充满出入意料的不断逆转,只有到结尾才能理清整起案件的真相。即便如此,如果想体会作者的精心组织与小说的出色布局,恐怕得绘制一幅情节进展与人物关系图,才能领略到其妙处所在。本书的风格有些像悬疑小说大师哈兰·科本的《死亡拼图》,每个人的内心都潜藏着秘密,每个人都在殚精竭虑地谋划对策,却在互相牵制的失控状态中,离自己的初衷越来越远……
在小说里,金丝雀并非我们熟悉的鸟类的名称,而是代指一种宝石。围绕着这颗宝石展开的争夺,更意味着这并非是块普通的宝石,而是蕴含了更多的秘密——有关整个迷局关键人物的动机所在。至于匹诺曹,当然也不仅是童话里说谎话的小木偶,或者窃贼脸上戴着的面具,而有着更深的内涵与寓意。戴着面具的人生,另一个人的人生,当真是许多人所渴望的吗?
《匹诺曹与金丝雀》书中关键人物的隐秘动机,让我想起在达希尔·哈米特的经典名作《马耳他黑鹰》里,侦探斯佩德给美丽的布里姬·奥肖内西讲的“掉下来的横梁”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一位弗利特克拉夫特先生有天离开自家公司办事处去吃午饭,就此离奇失踪。弗利特克拉夫特先生既没做坏事,也没有外遇,为什么会如此突然地丢下妻子、孩子和产业一去不回呢?原来他去吃饭时,办公大楼上掉下来一根横梁,只差毫厘就把他送到另一个世界。他觉得这根横梁给他此前一帆风顺的人生巨大的讽刺,突如其来的顿悟使他决定要离家出走,去寻求另外一种生活。他四处漂泊,后来安顿下来,又结了婚,有了“成功的事业”。但是,他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绕了个圈又回到从前老一套的生活方式里去了。布里姬·奥肖内西评论说,“这故事真动人”。
现在回到《匹诺曹与金丝雀》开头的警句:“每个人都会死两次——第一次是被死神带走,第二次是被世人遗忘。”书里不止一个角色都期望能被世人遗忘,以全新的身份生存于世间。显然,前后次序很重要,有的人失败了,混淆了次序,先被死神带走,或者身陷囹圄。问题在于,即便他们侥幸成功,主动逃离了此时此地的生活,最终有一天,他们是否会幡然醒悟:就像《马耳他黑鹰》里的那个故事,别处的生活与此地当真有什么不同?也许,这难以预料的讽刺意味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