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舞方面我尝试上不同流派体系的课,只要我说得出老师的名字,他就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所属流派。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初来乍到纽约,对现代舞是外行的Douglas Dunn在普大当学生时,受他的影响,最终成了颇有成就的舞蹈家,作品十分超前。高友工介绍我们相识后,一次Douglas在自己工作室发表作品,我独自前往,发现室内空空如也,只见Douglas平躺在搭高的架上安睡如仪。十来分钟后仍不见他动弹,在没有其他观众的情形下,我擅自用了室内电话。事后Douglas气呼呼地向Eugene告状:“你的朋友Ching太岂有此理!”友工没兴师问罪,而是面带笑容,耐心地向我解释:“那是行为表演艺术……”
Ze'eva Cohen1969年被普大录用,在艺术系创作组(creative Arts)任舞蹈教员,也与高友工别具慧眼有关。Ze'eva由以色列到纽约茱利亚表演艺术学院勤工俭学,现代舞本科毕业。去普大面试教职时,她谈的舞蹈教育不是由技术出发,而着重于对学生美的培育及提高创造力与想象力。她告诉我:“高教授在面试现场表示,自己教诗歌,但舞蹈就是身体的诗歌。他提了很多极有智慧,本质又内行的问题,我就知道他欣赏我……得到教席后,我英文不够好,对学校的规矩和繁文缛节一窍不通,都是Eugene一样样手把手教我。这些年,只要我有演出,在校学生的公演或在纽约的独舞晚会,Eugene永不缺席。”八十年代中期,友工介绍Ze'eva给我编了独舞《行旅》,他说:“你们两个都是既有头脑又认真的舞者,一定会合作愉快!”他料事如神,果如其言。
José Mateo这位出生在古巴的学生,在普大学艺术史同时进修喜爱的舞蹈,受了高教授言论的启发:“舞台可以是画布,舞步可以是颜色,舞蹈本身可以是诗歌”,毅然走向了舞蹈专业。在高友工推荐下,他曾在“江青舞蹈团”待过短暂时期,后来搬去波士顿,先在哈佛大学Fogg Art Museum担任行政工作,不久就在麻省剑桥成立了José Mateo Ballet Theatre。如今三十年了,他的舞团和舞蹈学校在波士顿成绩斐然,成功不仅仅是在艺术专业上,为扩大舞蹈对社会的功能和责任,他创建了“舞蹈为世界社区”(Dance for World Community)组织,造福社会、关爱环境、服务群体、辅助贫穷学童艺术教育。我打电话通知José高教授去世的消息时,他在电话中无限唏嘘地慨叹:认识Eugene改变了我整个人生!
作为文科学者,高友工爱好并享受一切美的艺术经验,俄国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英国皇家芭蕾、维也纳儿童合唱团、莎士比亚剧场、古典音乐、中国戏剧、西洋歌剧……他在普大教书,晚上和周末却经常流连在纽约大小剧场和博物馆中。他是读书人,纽约市周边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在王浩教授招集推动下,华人教授学子为探索自己专业之外知识以扩大学术视野,于1987年成立了读书会,每月聚会一次,成员有高友工、李耀宗、郑培凯和几位搞哲学的后辈,王浩是数理逻辑学家,当代哲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读书会成员个个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又熟谙西方哲学,高友工几次邀我参加,我有自知之明,望高却步。倒是偶尔去参加他们会后的聚餐,一来可以见朋友,二来有高友工、王浩在,必有美酒、美食,一般的情况下,讨论仍在热烈进行,但谈话气氛诚挚谦和。
高友工在文化艺术浩海中扮演了许多不同角色,角色之间有时重叠、互补、借用。
“江青舞蹈团”成立后,每年在纽约都有公演。新编的剧目想不出名字找他起,节目单要写说明找他写,填写申请政府补助找他填,总之,我一有难就找他出点子帮忙,他成了我的依仗和靠山。仍然记得“Moments from Chinese Past”就是他给我编排的中国风格的组舞起的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