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玻璃碗就能奏出天籁的奇葩乐器，莫扎特也曾为它谱曲

原标题：几个玻璃碗就能奏出天籁的奇葩乐器，莫扎特也曾为它谱曲

隆重介绍玻璃琴（Glass harmonica）

电影《福尔摩斯先生》中，93岁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离群索居三十多载，朋友、敌人全都逝去。曾经意气风发的侦探英姿不再，徒然地与自然法则抗争，就像个普通人。

电影《福尔摩斯先生》 剧照

没有了华生，福尔摩斯开始记录自己的过往。他回忆着几十年前的一桩悬案。在那个故事里，有一个忧郁哀伤的女人，经常沾湿双手，放在玻璃碗上，在空灵的音乐声中睁着无神的双眼，仿佛在哭。

少女演奏玻璃琴 插画

她演奏的是玻璃琴（Glass harmonica），有人说，这是来自天堂的声音。

玻璃琴演奏柴可夫斯基：糖果仙女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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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杰明·富兰克林与玻璃琴

1761年5月，英国剑桥，英国皇家学会成员Edmund Delaval用数十个盛着水的高脚杯做了一次新奇的音乐表演，深深触动了当时正于英国谈判的本杰明·富兰克林。他惊异于这些玻璃发出的温柔音色，同时也发觉用高脚杯演奏未免冗赘，极不方便。

罗马的街头艺人用高脚杯进行演奏

于是他心里那个曾经带着儿子放风筝引雷的老怂娃发明家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本杰明·富兰克林：著名政治家、科学家，同时亦是出版商、印刷商、记者、作家、慈善家；更是杰出的外交家及发明家。他是美国革命时重要的领导人，参与了多项重要文件的草拟，并曾出任美国驻法国大使，成功取得法国支持美国独立，同时被视为美国国父之一。他曾经进行多项关于电的实验，并且发明了避雷针。曾是共济会的成员，被选为英国皇家学会院士。）

百元美钞上的本杰明·富兰克林

到了伦敦，他和一位玻璃匠开始了实验，于1762年做出了第一架玻璃琴，并进行演奏。富兰克林用意大利语命名自己的乐器，称它为Armonica.

同年六月，在给意大利哲学家Giambatista Beccaria的信件里，富兰克林向自己的朋友讲述了发明这件乐器的初衷，并以一个科学家应有的严谨，写下了玻璃琴的制作方法和种种细节。

玻璃琴示意图，右上角为单独的碗

玻璃琴由37个由小到大依次叠加排列的特制玻璃碗组成，构成了完整的三个八度音阶。这些玻璃碗以一根铁轴相连接，放置在与铁轴平行的琴箱中，演奏者踩动踏板，带动铁轴转动，并用水浸湿手指后，放置到碗上，通过摩擦发出声音。

与现在能见到的玻璃琴不同，在本杰明·富兰克林的最初设计里，这些玻璃碗根据音高有不同的颜色，比如C是红色、D是橘色、E是黄色，等等。经过一定时期的演变，才变成了透明碗体、金色碗边的样式。

在演变过程中，还出现过加上琴键、水槽和使用小提琴弓的各种样式的玻璃琴。

玻璃琴演奏，左边可见盛水的碗

看起来，确实就像缝纫机上放了一摞碗啊。

精美的特制玻璃琴

在给Beccaria的信件结尾，富兰克林说：

“它的音色之甜美是其他乐器所不能及的，而声音的强弱变化只需通过改变手指施加的压力即可达到，并能无限延长。这件乐器只需要一次精准的打磨调音，之后就再也不用劳神调试。”

十分接近富兰克林原始设计的玻璃琴实物，可以看到代表不同音高的颜色

当本杰明·富兰克林结束在英国的谈判，回到新大陆后，常常携带着自己的新奇乐器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进行演奏。

据说有一次，当他回到宾州家中演奏玻璃琴时，被惊醒的夫人恍然间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天国。

流行欧洲

本杰明·富兰克林在为新大陆的权益与旧大陆斗争时，音色甜美新奇、音域宽广、演奏方便的玻璃琴已经渐渐流行于欧洲。大洋的阻隔，使得玻璃琴在1764年才在美国费城奏响。

然而在欧洲大陆，玻璃琴受到了众多音乐家们的青睐。

根据富兰克林的设计，工匠们以昂贵的价格出售玻璃琴的复制品。英国、意大利和维也纳的宫殿中、贵族的大厦里，莫不存放着各式精美的玻璃琴；无数人倾倒于它梦幻的声音。一时间，贵族小姐们学习玻璃琴，蔚然成风。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a Antonia Josepha Johanna）也是从小便开始学习玻璃琴。

贵族小姐争相学习的玻璃琴，幕布遮挡住了驱动踏板的腿

在玻璃琴最受欢迎的德奥大地，作曲家们也试图将它编排进自己的音乐中。Marianne Davies是第一位进行玻璃琴公开演奏的音乐家（1762），也是上面提到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玻璃琴老师。同时，她也和莫扎特家族交往甚密。

1791年，莫扎特为一位盲人玻璃琴演奏家谱写了一部五重奏（K.617，为玻璃琴、长笛、双簧管、中提琴、大提琴而作）。

法国大革命中被处死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

之后，贝多芬在情景剧“Eleonore Prochaska”中也使用了玻璃琴。多尼采蒂的歌剧《拉美莫尔的露琪亚》中的”疯狂场景“一幕更是用玻璃琴为人声进行伴奏。此外，包括圣桑、理查·施特劳斯、格林卡在内的众多作曲家为玻璃琴谱写了超过一百部的音乐作品。

莫扎特K.617手稿

圣·桑《动物狂欢节》手稿， 第一行谱表为玻璃琴

死亡阴影

尽管玻璃琴在十八世纪一度十分流行，但后来却日渐式微，以至于淡出大众视野。

人们认为，玻璃琴空灵而尖锐的声音会在潜移默化中对神经造成某种影响，使人陷入抑郁和不安之中无法自拔。

电影《福尔摩斯先生》及其原著小说“A Slight Trick of the Mind”中，玻璃琴作为关键道具可能也是由此，女主人公企图通过演奏玻璃琴为亡夫招魂。

电影《福尔摩斯先生》 剧照

上文提到的Marianne Davies，即饱受抑郁症的折磨。虽然她活的时间不短，但是在她的一些历史信件中，多次提到了她令人堪忧的健康状况与去世之前想要再次演奏玻璃琴的强烈愿望。演奏家Marianne Kirchgessner（莫扎特的K.617即献给此女士）也年纪轻轻就患病离世，传言也与玻璃琴有关。

Marianne Kirchgessner在维也纳演出时的节目单

有另一种解释称，玻璃琴对人的健康有影响是因为当时制作玻璃琴使用的是铅玻璃。然而没有科学证据表明演奏玻璃琴就会摄入铅，而且当时的各种复方药中也含有剂量不小的铅。在德国一个城镇，甚至禁止了玻璃琴的演出，因为一名儿童在音乐会中突然猝死。流行程度最广的德国，也成了最恐惧玻璃琴的国度。

The Glass Harmonica: A Lexicon of the Fantastical 1967.

自此，玻璃琴由“发出天堂声音的乐器”，变得让人闻之色变。2007年，BBC还曾经推出过一期名为“Angelic Organ of Evil”（天国的邪恶风琴）的节目，详细介绍了这件被妖魔化的乐器。

电影《福尔摩斯先生》剧照 被视为与巫术有关联的玻璃琴

莫扎特时代占据大比重的室内乐逐步让位于贝多芬及之后的大编制管弦乐，音量见弱，易碎不便运输，再加上可怕的死亡传言，人们很难再听到玻璃琴的声音了。

铃木昭男玻璃琴作品“Glass Harmonica”的频谱图，可见乐曲主体所处频段

通过现代技术手段进行声音分析，人们发现玻璃琴的声音频率基本处于1kHz-4kHz之间，而这个频段正是人脑分析声音来源的模糊地带，且这个频段也正是各种警报器所处的频率基段，可以想见它确实会对一些人造成影响，但致死，就属于无稽之谈了。

再次复兴

二十世纪，回归与革新并举的时代，玻璃琴重新回到又重新出现音乐界，同时也出现了各种新式的玻璃乐器。

Bernard 和 François Baschet 发明的水晶风琴

美国玻璃匠Gerhard B. Finkenbeiner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反复试验并改良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原始设计，到如今，Finkenbeiner已经去世近二十年，他的弟子们仍然在坚持制作玻璃琴。

Gerhard B. Finkenbeiner 改制的玻璃琴成品

世俗的流言并未完全被忘却，现代的人们仍津津乐道于它的神秘，并用它来营造某种怪异的气氛。

詹姆斯·霍纳配乐的几部《星际迷航》中，玻璃琴就被用作演奏史波克主题——来自瓦肯星球，极度理性、克制情欲的史波克，是个真正的天人，或者说，是个异人。

《星际迷航》 史波克

此外，在美剧《断头谷》、动画《黑执事》、电影《哈利·波特》、Louise Marley和Thomas Pynchon的小说中，我们都能看见玻璃琴的身影。玻璃琴已经由一件乐器，变成了哥特式的文化符号，到二十一世纪，就被边缘化成了一件猎奇类的乐器，少有人问津。

1762年，Marianne Davies在公众面前沾湿纤手时，肯定不会想到她面前这件精美的乐器即将到来的命运，本杰明·富兰克林在玻璃工作间时也不会想到。这也好，他们见证了玻璃琴作为一件乐器最好的时光。我现在还在想象他写信给Beccaria介绍自己发明时的那种欣喜与骄傲：

“我会向你详细描述一下这件乐器，以及它的制作方法，以便于你和你的朋友进行仿制。现在……”

本杰明·富兰克林和他的玻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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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_ Shawn东蔚 |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