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归来途中发生的情况,我还没有讲,今天也仍然不是讲的时候。
那正是旭日东升、壮丽无比的时刻。周围的树林挂满露珠儿,田野一片青翠!我们的两位女伴打起盹儿来。绿蒂问我,我是否也想象她俩似地迷糊一下,并说,我不用操心她。
“多会儿我看见这双眼睛,”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道,“多会儿我注不会困倦。”
这样,我俩便坚持到了她家的大门口。女仆轻轻地为她开了门,回答她的询问说,父亲和孩子都好,眼下还全在睡觉。临别,我求她允许我当天再去看她,她也同意;过后我果然去了。自此,日月星辰尽可以安安静静地升起又落下,我却再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周围的整个世界全给抛到了脑后。
《少年维特的烦恼》剧照,维特与绿蒂
一七七一年七月十三日
不,我不是自己欺骗自己!我在她那乌黑的眼睛里,的的确确看到了对我和我的命运的同情。是的,这是我心中的感觉;然而,在这一点上,我可以相信我的心不会错……我感觉:她……呵,我可以,我能够用这句话来表达自己的无上幸福么?──这句话就是:她爱我!
她爱我!──而我对于自己也变得多么可贵了呵,我是多么──这话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能够理解它──多么崇拜自己了呵,自从她爱我!
也不知是自己想入非非,还是对情况的正确感觉?可是,尽管如此,每当她谈起自己的未婚夫来,谈得那么温柔,那么亲切,我心中就颓唐得如一个丧失了所有荣誉和尊严的人,连手中自卫的宝剑也被夺去了。
一七七一年八月二十二日
多不幸啊,威廉,我浑身充满活力,却偏偏无所事事,闲得心烦,既不能什么不干,又什么都不能干。我不再有想象力,不再有对自然界的敏感,书笈也令我生厌。一当我们失去了自主,也便失去了一切。我向你发誓,我有时甚至希望当个短工,以便清晨一觉醒来,对未来的一天有个目标,有个追求,有个希望。我常常羡慕阿尔伯特,看见他成天埋头在公文堆中,心里就想,要是我能像他有多好啊!
有几次我已动了念头,想给你和部长写信,请他把公使馆的差事留给我。如你所说,他是不会拒绝我的,我也这么相信。部长多年来就喜欢我,总是劝我找个事情做做;有一阵子我也认真准备这么办。可是事后我再一考虑,我便想起了那则马的寓言,说的是它自由自在得不耐烦了,便请人给它装好鞍子,套上缰绳,让人骑的累得半死。这一想,我又不知如何是好了。──好朋友,我这要求改变现状的热望,莫不就是一处追逼着我的内心的烦躁不安吧?
(书摘选自《少年维特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