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一年五月十七日
我已认识了各式各样的人,但能作伴的朋友却仍没交上一个。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他们那么多人都喜欢我,愿意与我亲近;而惟其如此,我又为我们只能同走一小段路而感到难过。你要是问这儿的人怎么样,我只能回答:跟到处一样!人类都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多数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忙忙碌碌,花去大部分剩下一点点余暇却使他们犯起愁来,非想方法打发掉不可。这就是人类的命运啊!
此地的人倒挺善良!我常常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他们一起共享人类还保留的一些欢乐,或围坐在一桌丰盛的筵席前开怀畅饮,纵情谈笑,或及时举行一次郊游、一次舞会,等等这些,都对我的心境产生了很好的效果;只可惜偶尔我不免想起,我身上还有许多其它能力未能发挥,正在发霉衰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唉,一想到这一点,我的整个心就缩紧了。──可有什么办法!遭人误解,这便是我们这种人的命运。
可叹呵,我青年时代的女友已经死了!可叹呵,我曾与她相识!──我真想说:“你是个傻瓜!你追求着在人世间找不到的东西。”可是,我确曾有过她,感到过她的心,她的伟大的灵魂;和她在一起,我自己仿佛也增加了价值,因为我成了我所能成为的最充实的人。
仁慈的主呵!那时难道有我心灵中的任何一种能力不曾发挥么?我在她面前,不是能把我的心用以拥抱宇宙的奇异情感,整个儿抒发出来么?我与她的交往,不就是一幅不断用柔情、睿智、戏谑等等织成的锦缎么?这一切上面,全留下了天才的印记呀!可而今!──唉,她先我而生,也先我而去。我将永远不会忘记她,不会忘记她那坚定的意志,不会忘记她那非凡的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