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雄杰!”“悲壮!”一幅幅牛与一幕幕英雄的活剧在脑海中叠加:“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的曹操;“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的赵子龙,“他瞅一瞅漫天尘土桥先断、喝一声拍岸惊涛水倒流”的张飞;雄睨天下的凯萨,横跨欧亚的亚历山大;力搏雄狮的角斗士,滚滚洪流的蒙古铁骑……
一串串过眼烟云一样的英雄,正是我对关玉良笔下牛的联想。
玉良笔下的牛必是“斗牛”无疑!
它不是唐代韩滉的标本式的《五牛图》,也不是韩滉的弟子戴嵩的《斗牛图》(戴嵩的斗牛是牛与牛斗,而玉良的牛是与命运斗),更不是当代李可染笔下背上坐着横笛牧童、浮在水面上田园牧歌式的牛,也不是老子胯下道骨仙风的青牛,倒是与毕加索笔下的牛有几分神似。他的牛决不是菜牛、肉牛,也不是奶牛、耕牛。如果让我定义一下关玉良笔下的牛的品种,我说那一定是西班牙斗牛、是公牛、是野牛!
或奔突,或冲撞,或搏杀;或蓄势待发,或兀然竖立,或昂首悲鸣,玉良的牛都是精力饱满充盈、如醉似狂、咆哮亢奋、激动暴怒,正像斗士怒吼挥拳之际,正像战士冲锋陷阵之时;正是“鼙鼓动地来”,正是“扬眉剑出鞘”!那架势真如黑云压城城欲摧、气吞万里如虎!
看关玉良的牛,会给人一种豪气和霸气。“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这就是尼采的推崇的“超人”哲学,超越自身、超越弱者,充分表现自己、主宰平庸之辈,有勇气面对世上最大的痛苦和最大的希望,超越卑微琐碎软弱无力,做一个勇敢丰富而伟大的人!
关玉良笔下的牛就是“超牛”。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悲壮!太悲壮了!”读着玉良画的倒下去的牛,泪水渐渐潮湿了眼眶。以头颅朝下、摔倒(也许是被击倒、或者是被设陷坑杀)的牛入画是我所仅见。“五岳崩摧玉山倒”,庞然大物倒下去时是何等悲壮——尘土飞扬、大地颤动,看鲜血慢慢将黄沙染得殷红……是什么使一个英雄猝然倒下?是沙场坎坷、还是被命运的长剑刺穿了心脏?
蒙太奇式的影像再次在脑海中划过:乌江边挥剑刎颈的一代霸王,赤壁下樯橹灰飞烟灭的旷世奸雄;“尚能饭否”的廉颇,被车裂的商鞅;困卧麦城的关羽,风波亭中的岳飞;被囚于圣赫勒拿岛的拿破仑,电影《勇敢的心》中躺在断头台上的华莱士……曾有一首歌唱给扫天下视如儿戏、而后“兔死狗烹”的韩信:“亮煌煌几页史书,乱纷纷万马逐鹿。雄赳赳一代名将,野茫茫十面埋伏。山埋伏,水埋伏;将军战术传千古。云埋伏,雾埋伏;功臣末路断头颅!”
如果这时需要配乐,那就演奏古琴曲《十面埋伏》吧,那就演奏耳聋的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和《命运交响曲》吧,那就演奏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