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之爱》：精心设计的复仇或许只是为了爱的重建
◎刘琪鹏
和大部分吃瓜群众一样，吸引我看《贤者之爱》的最初动机，是因为朋友圈出奇统一地给此剧贴出的标签——“毁三观”、“脑洞大”。抱着猎奇心理，很快看完这部仅仅只有四集的日剧。
故事并不复杂，女主真由子出生书香世家，高贵优雅，家庭美满。女二百合也是富裕人家，但与之相比，显然只能称为“暴发户”。与女主相比，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正常的父母之爱，虽然有两个弟弟，但彼此之间也缺乏手足之情。她羡慕女主拥有的一切，并堂而皇之地抢夺她的心爱之物——项链、玩偶、父亲、初恋。剧情的高潮，是看似懦弱的女主，为了报复闺蜜，花费二十年时间将百合与初恋谅一所生儿子直巳调教成自己的“理想情人”。
如果只是不伦之恋，还不足以让人如此津津乐道，加入“复仇”这一元素，本来平庸的剧情变得心惊胆战。剧中解释复仇的计划，灵感来源于日本唯美派文学大师谷崎润一郎的作品《痴人之爱》。女主效仿书中人物，从襁褓开始，便如培养一株植物一样培养闺蜜的儿子直巳，从生活礼仪，到兴趣爱好，她按照自己的审美修剪着这个男孩，看似不经意，却牢牢把握着他生长的方向。可是，大家期待的腹黑、狗血、手撕小三的复仇必备环节，在片中统统都没有出现，明明应该是撕扯大战，偏偏拍得像《情书》一样清新。所谓二十年的复仇，女主没有丝毫的恨与煎熬，那颗因为复仇而埋下的种子一点点生根发芽，却没有结出恶的果实。男孩成年后，像女主年轻时一样，纯真明媚。她悉心维系的这段关系，洁净而美好。
即使是矛盾最激烈的两个女人，在最后赤诚相见的时刻，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得体的行为。真由子平静地对百合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也无法成为彼此。你，我，你的丈夫，我的父亲。”看似成功的复仇——让情敌的儿子对自己死心塌地如痴如醉，但她并未因此而获得多少胜利的喜悦。先后经历丧父与失恋这两大挫折，看似是百合抢走了女主的幸福，但何尝不是这些幸福本身就脆弱得不堪一击。当正直高大的父亲把手主动摸向少女大腿的一瞬间，当初恋情人经不住美好肉体的诱惑而缴械投降，所有女主曾经坚信并自以为可以永远占有的幸福都烟消云散了。这时我突然明白，真由子也许并非对百合深恶痛绝，所谓报复，不过是一场爱的重建。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修复自己，百合不是真由子受伤的直接原因，她不过是撕开了纱布下随时可能流血的伤口。
周国平说，“在我们的心灵深处，爱和孤独其实是同一种感情，它们如影随形，不可分离。愈是在我们感觉孤独之时，我们便愈是怀有强烈的爱之渴望。”真由子一直在寻觅和探究爱与欲望、灵与肉的关系。她对直巳若即若离，并非她的手腕，而是源于她对爱的不自信。她怀疑即使是亲手培植二十年的爱人，也不一定挡得住年轻美貌的女子。所以，她不断试探直巳，也不断拒绝更加亲密的关系。“不管多相爱，总有一天会厌倦对方的身体。变成那样之前，没有深深羁绊的男女关系，就太可悲了。”她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并自诩为“贤者之爱”，她试图让自己在这段爱的关系里处于不败之地。百合曾经用肉体摧毁过她对爱的梦想，而她通过克制欲望来保持爱的永恒。也是在自己与直巳爱的成长中，真由子逐渐释怀了对父亲和初恋情人的复杂情感，那些曾经苦苦折磨她的执念也一一化解。
所有的人对百合都深恶痛绝，认为她是造成女主悲剧命运的根源。但看到百合，总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三岛由纪夫笔下《金阁寺》里那个自卑而分裂的沟口和尚，他烧毁了集所有美于一身的金阁寺，以一种决绝而暴烈的形式拉近自己与金阁之间的距离。同样，生长于冷漠而扭曲的家庭环境，百合也许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爱，也无从知晓以怎样的方式获取爱。真由子拥有所有她缺失的东西——知识、教养、亲情。这个身上时刻携带着冰锥的女人，有着和沟口和尚同样可怕的毁灭性，毁掉真由子的幸福大概是唯一接近她的途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成就了真由子的寻爱之旅。
剧的结尾，真由子成了植物人。面对已经毫无知觉的真由子，直巳不离不弃。屏幕上，年轻的肉体依然鲜活，与僵硬的真由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的亲密无间。这是编剧的理想化，也是他的不忍。他让女主角得到了真正的爱，这爱情纯粹、无暇，不再受欲望的驱使，不再有世俗的猜疑。珍妮·温特森说，“欲望值得尊敬，它值得上那些纷扰。但它不是爱情，只有爱情才值得上一切。”至此，女主的复仇之路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爱情的重生，击败了欲望的幻灭。
唯美的画面，精致的细节，考究的台词，这部剧只有短短四集，每一个镜头却都暗藏深意。但如果你只是想看如何手撕小三，建议还是去看那些连篇累牍喋喋不休的国产剧吧，这部日剧毁掉的不是三观，而是你已经习以为常的鸡毛狗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