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浩 图/邢乐
毕节是连接贵州、四川、云南的高原核心区域,因此成为古茶树的重要生长地。在这里,古茶树有着更为丰满的记忆,人与茶,木与火,刻录前世今生,写尽人间烟火。
温暖的烤茶记忆
传说汉使唐蒙的夜郎之旅,除了发现枸酱,还发现了茶。在平均海拔2000米的乌蒙腹地,我们四处探寻,关于古茶树的历史投影令人惊讶。
蔡娇推开老屋的门,把堂屋里的火塘点燃,烧上水,再在炭火上斜放了漆黑色的砂罐,等它吸收热量。七、八人围坐,听着山泉水在火上逐渐翻滚,时间仿佛就此悬停在蓝天之下。
在海拔2278米的威宁香炉山——这个距离天空最近的美丽茶园里,最原生态的烹茶方式被保留了下来。事实上,毕节的老人都知道,这片高原上最地道的古茶饮用方式,不是泡,而是烤。
“我们这个叫乌撒八步”,蔡娇边说边摆开阵势。
第一步唤作“夜郎布阵”,便是将火盆、炭火、烤茶罐、土水壶等器具一一排列,犹如排兵布阵;第二步则是“奢香沐火”,在炭堆上烘罐,手势优雅,仪态万千;第三步名为“鹤舞高原”,将茶投入罐中,为避免罐中茶叶焦煳,要不停地抖动茶罐。黑色茶罐上下翻飞,与雪白的炭堆相映生辉,有如黑颈鹤舞;第四步,叫“凤饮龙泉”。蔡娇解释说,龙泉是威宁八景之一,悬壶高冲,好比凤饮龙泉。
紧接第五步“草海飞雪”,茶水沸腾,茶沫如雪飞散;第六步“落隐煨茶”,传说乌撒双霞洞曾有隐士栖居,每日申时,太阳照进双霞洞,秀才即生火烤茶自饮;第七步“布摩施法”,出茶分杯,播撒甘露;第八步“索玛奉茶”,在彝族语言中杜鹃花叫索玛花,索玛是彝家对少女的美称,彝族人民热情好客,但凡有贵客临门,都是由家中的索玛向尊贵的客人奉上一杯香茶,以示欢迎。
一围火塘,一抱砂罐,一只水壶,一捧砂杯,烤、抖、泡、饮之间,是对时光的信仰。
2005年,威宁中水汉墓群鸡公山文化遗址,被誉为当年中国十大考古发现。出土的陶罐如今安放在贵州博物馆中,蔡娇发现,这和家里代代相传的砂罐几乎一模一样。
蔡娇手里的砂罐出自廖亮清,威宁县斗古镇米乐村的土陶匠人。考古发现新石器时代便有平地堆烧制陶工艺,就地取材,烧制温度大约在摄氏700度,而毕节的砂陶工艺,保留平地堆烧,而温度可拔高到1700度的高温,甚至超过窑烧温度,与空气充分结合,获得特别的质感。
砂陶工艺尤以织金闻名。织金地处乌江上游支流六冲河与三岔河交汇处的三角地带,最低海拔860米,最高海拔2262米,汉属益州牂牁郡,清康熙五年(1666年)建平远府。
《平远州志》记载:康熙、清道光年间,织金县境内已经发现许多乔木种古茶树,每年上贡青茶四担,以抵粮赋。《续茶经》亦有记载:“威宁府茶出平远,产岩间,以法制之,味亦佳”。
正是道光帝登基第三年,一名英国军人在印度发现了野生大茶树,认定茶之发端在于中南半岛。如果他能够翻过高耸入云的喜马拉雅山,进入中国最神秘的西南内陆,会发现野生茶树莽莽成林。
在喜马拉雅山崛起之前,野生茶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生命布局,然后笑看风云。野生大茶树基本集结在30°N线以南,其中尤以25°N线附近居多,并沿着北回归线向两侧扩散。毕节地区地处古茶原生地核心区域,正是古茶资源宝库的重要单元。这里已经发现的古茶树超过10万株,多为秃房种,尤其珍稀罕有,分乔木型、小乔木型和灌木型,分布极为广泛。
2014年评比贵州十大古茶树之乡,毕节独占两席,纳雍水东乡姑菁村和金沙清池镇双双入选。2016年,中国茶叶流通协会向毕节市七星关区授予“中国古茶树之乡”荣誉称号。
2013年对毕节古茶树的普查发现,树龄超过1000年的古茶树有120余株、500年以上的有2500余株。从金沙县清池镇大坝村、源村镇石刘村、石场乡构皮村、桂花乡滥坝村、岩孔街道箐河村、后山镇天灵村、岚头镇三桥村,到大方县果瓦乡,再到毕节金海湖新区竹园乡海马宫村,直到七星关区亮岩镇太极村,以及纳雍县水东镇姑箐村,织金县绮陌街道中坝村杨家湾组、中寨乡石丫口村和沙坝村、以那镇五星村,都有古茶林的唯美身姿,也刻录下最为丰满的人间记忆。
古茶和她的追随者们
金沙清池阳波村,一棵大茶树耸立山间,测定树龄超过2000年,树高13米,主干胸径58公分,树冠覆盖面积48平方米。
“每年都还能采摘上百斤茶青”,清池贡茶传承人任希鹏告诉我们。
任希鹏至今记得,他大学毕业后,炒出的第一锅茶,最终成了向同事表达善意的礼品。“茶盐米豆,在我们这里是最重要的四件东西,无论是人情往来,还是重要仪式。”漫山遍野生长的古茶树,记录了村子里的所有重要记忆。或者可以说,村子其实是在古茶树的怀里长出来了。
陆羽《茶经》所说“上者生烂石,中者生栎壤,下者生黄土”,实际上总结了原生茶树的生长环境。毕节喀斯特资源丰富,酸性土壤分布广泛,山林坡地透水性好,高海拔低温度,寡日照多云雾,非常适宜茶树繁衍。生活于斯的人们很早就开始人工繁育古茶,精研制茶工艺,使之成为这片云雾山谷的美好物产。
香高馥郁、鲜爽醇厚、汤色明亮、回味悠长,有许多人因为古茶的动人心魄,选择追随古茶。
金沙县源村镇,至今流传着名士张功锡的传说。他看中了漫山遍野的野生茶,决定来此定居,三代经营茶叶,成了百万巨富。
而在纳雍县姑箐村,宋安品是宋氏家族因茶而迁的第十代。纳雍姑箐村,因存有众多小乔木型古茶树而闻名。我们站在一株一千六百多年的古茶树下,四周草木莽莽,丛生如海的青蒿,高大的漆树、枫香树,漫山遍野不知名的野花,混合出神秘而悦人的香气。村民王鹏从树上摘下几片嫩茶递给我们,放进嘴里,丰茂自在的野意顿时席卷而来。这滋味层次极为丰厚,比苦味和药味的集合更加浓郁,更具标志性的是若隐若现的幽兰香。
海马宫村村主任简永康家中,依旧悬挂着乾隆年间先祖简贵朝的得中解元时,所刻的牌匾。他告诉我们,简氏一族,同样是为种茶,迁居到海马宫村。
简贵朝为乾隆年间举人,入翰林,历任文登知县、礼部清吏司主事、国子监祭酒,工书法。而他的后人简永康,忠诚地传承着海马宫贡茶的制茶工艺。
时至今日,这样的故事依旧持续着。在太极村,村路左弯右绕通向群山深处,张万登在路上车行如鱼,不时停下,回应沿路乡民的热情招呼。张万登二十岁就出门打工,三十多年后却因古茶的吸引重返故里。
古茶与人的感情是如此复杂纠葛。在最艰难的时节,有人选择伐树种粮,也有人坚持传承,但不论如何,古茶始终是这片山野心底最柔软的香气。纳雍姑菁村,山间有两株雄雌相伴的夫妻树,茶果累累,摇曳生姿。
“摘茶人自忙。月团犀腌斗圆方。研膏入焙香。”北宋文豪黄庭坚曾为古茶留下长短句。人与古茶的共生,在时光里投下影子,在毕节这片高原上,茶不是阳春白雪,茶是平凡日子堆成历史的锥面,是人间贵重。人立草木间,就组成汉字的“茶”。
新疆地处我国西北边陲、亚欧大陆腹地,是古丝绸之路的枢纽,也是东西方文化交流汇聚之地,更是中华文明向西开放的门户和中介。曾经,一部悬疑影视剧《鬼吹灯》火爆,讲述了“楼兰”“精绝”等古国的神秘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