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头发丝的直径是0.02~0.12毫米,如果要在1平方厘米的布块上绣满头发,大概需要多少针?我算了半天,发现这是一道没有答案的算数题。针法、图案、发丝长度和直径……要考虑的因素太多。
光计算已经如此艰难,却有人用平均直径不足0.1毫米的头发丝,绣成了一幅7米长的《清明上河图》。
头发丝遇见苗家女
△蒋艺鸿团队作品:《清明上河图》局部
这幅用头发丝绣成的《清明上河图》现在被收藏在海南省博物馆,针法细腻,淡雅素净,射灯下每一根发丝都闪闪发光。
它的作者,是一群普通的苗族妇女。
△海南苗家女
她们原本在深山里务农干工,相夫教子,国际舞台仿佛离她们十万八千里。直到蒋艺鸿找到大家,请她们与她一起绣几幅画。蒋艺鸿,地地道道的海南苗族人,美术专业出身,7岁开始学习发绣,27年的韶华,都献给了民族艺术。
一家上市公司开出200万年薪,邀请她做艺术总监,被她婉言谢绝。蒋艺鸿说,她要把苗族发绣传承下来,发扬光大。发绣是海南苗族特有的民间工艺——用发丝代替普通棉线,在苗家土布上绣出千年不腐的花纹。
△发绣工具
头发与苗绣
头发是苗族人的圣物。每年的大小节庆,苗族人都会举行隆重的法事,祭拜鬼神。绣着神秘花纹的辐条和面具是不可或缺的主角,而这些花纹,就是用头发绣成的。
△图片来自网络
蒋艺鸿的奶奶和妈妈掌握着用头发刺绣的技能。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她开始跟着她们学习发绣,“以针为笔,以发为墨,勾勒生活”。那一年,她才7岁,正是笔都拿不稳的年纪。蒋艺鸿用了3年时间,掌握了发绣的基本技能,又用5年时间,将学到的手艺锻造得炉火纯青。一根根黑、棕、灰、黄、白色的发丝,在她的手中拉扯滚缠,变幻成了蛰居在衣服上的花鸟鱼虫,凶禽猛兽。
△蒋艺鸿现场演绎发绣
那些图案传承了千百年。苗族人世居深山,以游猎为生,刺绣最初是为了区分族群和迷惑野兽。苗族人相信,身上绣着什么动物,就会得到什么动物的认同,出入山林时就可以免受它们的伤害。有了这样朴素而可爱的动力,心灵手巧的苗族姑娘们,见到什么就绣什么,无意间记录下了苗族人的漫漫迁徙路。
△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雨林景观
苗绣,也因此成了苗族人“穿在身上的史书”。讲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蒋艺鸿满满的自豪:虽然苗族人没有文字,但是苗族阿妹们在用另一种方式传承苗族历史呢。
发绣的传承与革新
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传承者,也可以是历史的创造者。正如迁徙到新的地方,遇见新的物种,苗族人的衣服上会添上新的花纹——新的时代,新的美学领域,需要有人将苗绣带入新的历史。
△蒋艺鸿将发绣带出去
初中毕业后,蒋艺鸿跳过高中,直接进入南京艺术学院攻读美术学。蒋艺鸿说:“现在单单传统的东西,文化的东西,不是一般人接受得了的,所以可以考虑更新,创新,将民族的、文化的东西跟美学结合,这样才会让我们的发绣走得更远,更长久。”一个主意在蒋艺鸿的脑子里萌生——用苗族发绣演绎中国名画。《敦煌壁画箜篌曲》,传世名画《清明上河图》,都成了她的演绎对象。
复杂的制作程序
工作从准备原材料开始:收头发。头发必须是未经烫染的苗族少女的头发,至少需要提前三个月预订。这三个月里,头发的主人不可以再用化学洗发水,而是回归苗族传统——用山茶油浸泡头发后,再用芭蕉叶烧成的灰烬加水揉搓产生泡沫进行清洁。“这样洗出来的头发有光泽,有韧性,弹性特别好,我们才能要。”蒋艺鸿说。
(PS:蒋老师似乎透露了不得了的秘方,马克起来试试~)
△发绣所用的少女头发收自偏僻的苗乡。
即使到了自由开放的今天,剪头发在苗族阿妹看来仍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取发当天,头发的主人通常会沐浴更衣,正襟危坐,做足礼节。剪下来的头发会被编上编号,再做进一步处理:筛发,选发,分档,分色,软化,退脂……
△这些头发就是作画的主要原料,每一组头发都有编号,想知道它们的蜕变结果,头发的主人带着编号前去查询即可。
一幅精制的发绣作品,采用自然色(原色)越多,就越珍贵。蒋艺鸿制作每一幅发绣作品都会尽可能采用自然色,但是特殊发色仍然需要通过染色来弥补。经过漂染产生的发色可达近千种,这些漂染头发的原料仍然来自神奇的大自然:红色是红蓝草,蓝色是靛蓝,粉色是辣木,黄色是生姜,绿色是辣椒叶,紫色是芭蕉心……
△彩色的发线用纯植物染成
经过处理的头发不烂、不蛀、不退色,可以千年不腐。这也是构成苗族发绣高收藏价值的主要因素之一。
最大的投入是“人”
△海南苗族发绣《清明上河图》
比起收藏价值,更珍贵的是发绣的工艺价值。一幅宽1米,长1.2~2米的小幅发绣,6个人同时开绣,需要6~8个月才能完成。在国内斩获多项大奖的《清明上河图》,长7米,由蒋艺鸿带领11个绣娘,耗时一年零一个月绣成,仅人工成本就高达一百余万。除了古典名画,苗族人的生活场景也被她绣画成幅,记录着更加精致,更加细腻,更加完整的苗族风俗史。
△《海南黎苗风情图》之苗族婚礼,
源于苗族传统的婚礼场景。
刺绣不再是为了穿戴,苗族发绣被赋予了艺术品的内涵。没有布幅限制,创作空间更加广阔,蒋艺鸿可以极尽详细地还原现实中的苗族风情。然而不容回避的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了现代时装。少了市场需求的苗族服饰,也因此迎来了后继乏人的尴尬局面。
△2017年,蒋艺鸿第三次带着发绣作品
参加博鳌亚洲论坛年会。
虽然任重道远,
也要温柔而坚定地前行。
蒋艺鸿说:“平时很少有人知道苗族发绣,也很少有年轻的女孩子愿意学习,传播的少,传承的更少,这是我非常痛心的一件事。”为了让苗族发绣走出海南岛,走出国门,走上世界舞台,蒋艺鸿频繁带着发绣亮相东盟博览会、世博会、文博会、博鳌亚洲论坛等高端会展、会议现场。
△世博会上也有她和苗绣的身影
知名度大大提升,苗族发绣炙手可热,不少岛内外游客慕名而至。他们请蒋艺鸿将他们带来的头发做成“结发夫妻绣”、“胎毛绣”等发绣工艺品。
这些头发可以处理成眼部、头发这些局部画面,对藏家来说很有意义,可以传给子孙后代。‘这幅画是用我奶奶的头发绣的’一说出来,这种血脉相承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而大幅的发绣作品,则常常被政府作为地方特色礼品,馈赠给世界各地重量级嘉宾,还有不少绣品直接被东南亚各国政要收藏。苗族发绣已经迎来新的发展机遇,蒋艺鸿没有错过,但苗族发绣的传承还任重道远。
△发绣是个磨性子,耗眼力的工作,初学者3年才能入门。
为了让更多人加入发绣的传承队伍,蒋艺鸿在五指山创立公司,带动当地60名苗族农村妇女用头发作画,增加她们的收入,进而传承技艺。
△蒋艺鸿的传承工作得到认可,2013年时任中宣部部长刘奇葆、时任海南省委书记罗保铭等一行人参观了海南苗族发绣展厅
“全岛懂发绣的也就六十个人左右,没有更多了。年轻人还是少,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妇女。”谈到发绣传承现状,蒋艺鸿有点无奈。但是即便困难重重,也要温柔而坚定地前行。
△ 生活中的蒋艺鸿
她记得奶奶说过:“女孩子心一定要静下来,才能把事情做好。”觉得难的时候,蒋艺鸿就静下来绣东西,在飞针走“发”间,许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也突然有了答案。
随着邓布利多的一句“我不能对抗格林德沃”响起,镜头来到最让人惊喜的——由约翰尼·德普扮演的格林德沃的正脸出现,他坐在被囚的马车中,雪白的皮肤,凌乱的头发,目光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