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国宝的喜爱与尊重,千万不要放错了地方,与其跟风着急跑去博物馆里与它们合影,不如真正读懂这一封封来自祖先们的时光信札。到那时,如有缘与它们见面,你就会感慨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早就认识你了,老朋友!”——张志浩《国宝来信》
01 北朝:《徐显秀墓壁画》
在今天山西省省会太原市市中心附近,有一座当时的国际大都市,晋阳。
由于太原在北朝后期的显赫位置,很多高规格的北朝大墓都发掘于此。太原市迎泽区郝庄乡王家峰村的北齐太尉武安王徐显秀墓是其中的代表。
徐显秀墓壁画 山西博物馆馆藏
徐颖,字显秀,享年七十,公元571年葬于太原,生前封武安王,先拜司空公,再迁太尉,可以算是北齐的军事首脑。他的墓葬壁画以男性人物为主,女性很少。但就是这寥寥的几位女性让研究者看到了很多从男性人物身上无法得到的珍贵历史信息。
我原来一直不知道学者们是怎么分辨出壁画里女扮男装的“花木兰”的(徐显秀墓壁画里就有这么几位),其实可以从以下特征来判断:女性就算穿了男装,但是大多面目清秀,无胡须,线条圆滑。
为了让观看者更好地分辨,画师还会在女性角色身边画几位装束相同但脸部线条有棱角、有皱纹、有胡须的“纯爷们儿”,让大家一眼就分辨出来。
大家也许都知道,大唐风气开放,女子经常穿胡服。看来这个风俗是来自北朝。对此,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这可能不是女子男性化,而是不论男女都胡化。当时的人们为何要在墓葬壁画中体现女子着男装的风尚?这其实是在标榜墓主人生前的“洋气”。
在于阗、在天竺,都有女子着男装与丈夫一起骑马出游的记载。而且北朝后女子着男装都是着男胡装,这也说明这种风俗应该与西部妇女相关。
能体现这种文化融合的除了衣服就是头发了。在墓葬东边的壁画上有辆牛车,牛车附近有八位女性,这八位女士中有两位跟大家的发型明显不同,是卷发。
自来卷?不像。因为她们俩长相上跟其他女性差不多,都是鹅蛋脸,眉清目秀的程式化仕女画法,所以我们可以推测,她俩可能是“烫头”了。
张庆捷先生 (考古学者) 指出,这种卷发并非传统发式,应该是源于丝绸之路西段某国,通过丝绸之路东传北朝的外来发式。在同属北朝的宁夏回族自治区原州区西郊乡深沟村南,北周李贤墓出土的一个来自中亚大夏的银瓶上,我们同样看到了这种卷发。这是一种由中亚传入,深受北齐女性欢迎的发式,徐显秀墓里的二位应该就是赶时髦的“潮人”。
02 五代:《琉璃堂人物图》
此画出自南唐后主的御用画家周文矩之手。
在讲解这幅画之前,我们不妨先看看另一幅更出名的画作,号称出自宋徽宗之手的《听琴图》。注意看画面右边这位红色衣服的人,记住他!
听琴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
现在,再看看我们今天的主角,《琉璃堂人物图》。你发现了什么?没错,这位“红衣男子”又出现了!两人只是面部朝向不一样,容貌、姿态甚至连兽皮坐垫都一模一样!
琉璃堂人物图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馆藏
《琉璃堂人物图》还有一位“兄弟”,那就是传为唐代画家韩滉创作的《文苑图》。很多历史学家和书画鉴赏家都认为《文苑图》是《琉璃堂人物图》的临摹作品。可能是后人模仿周文矩,可能两幅画都是周文矩模仿别人的作品,也有可能两幅画都是模仿我们至今还没有发现的一幅唐人作品。
文苑图 北京故宫博物馆馆藏
唐代、南唐、宋代,画中的文人们穿越时空般出现在不同朝代的画作里,这绝非巧合。宫廷画的内容不是那么随便的,一般画的都是圣贤故事。即便是描绘宫廷人物生活,画面也特别讲究。
《琉璃堂人物图》右边的室内画面描绘的是唐玄宗时期王昌龄在江南的琉璃堂。王昌龄经常会在琉璃堂举办诗会雅集,与文人雅士们一起谈古论今,讨论诗词歌赋。
如果你觉王昌龄就是画中最出名的人物,不妨看看画的后半段,也就是和《文苑图》内容一致的部分。不需我介绍,大家也许就能看出这里的中心人物。有一个人趴在一棵弯弯的松树上,他就是李白。
唐代的文化通过南唐宫廷画师之手,一直绵延到徽宗朝,并流传到现在。我们总是对唐、宋这样的大时代津津乐道。然而我们都不应该忘记五代的传承作用,不论当时的人们传承唐文化是出于怎样的政治目的。
当然了,传承不是复制,五代的作品也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
如果我们细心地看画中人物的衣褶,就不难发现,这些线条看似自然,但又有不平滑的地方。这种创作手法叫作“颤笔”,而这也是许多书画专家认为《文苑图》比不上《琉璃堂人物图》的地方。
有人说,这种手法是周文矩的创新,殊不知这跟他的主子有关。
就像宋徽宗的瘦金体一样,在书法方面,南唐后主李煜也有着自己的特色:金错刀。《宣和画谱·李煜》中是这样描述这种风格的:“李氏能文善书画。书作颤笔樛曲之状,遒劲如寒松霜竹,谓之金错刀。”
不要忘记周文矩宫廷画师的身份。在画作时迎合李煜的书法习惯,这完全说得通。
03 辽朝:《杨贵妃教鹦鹉图》
《杨贵妃教鹦鹉图》是内蒙古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1994年,考古人员在阿鲁科尔沁旗的东沙布日台乡宝山发现了一座辽代贵族墓葬。墓葬壁画颜色鲜艳,人物生动,犹如新绘制的一般。这是一座早期的契丹贵族墓葬,墓主人是一位早夭的十四岁少年,下葬于公元923年,也就是辽太祖天赞二年。
杨贵妃教鹦鹉图 赤峰阿鲁科尔沁旗博物馆馆藏
这幅壁画高70厘米,长2.3米。画作的中间就是杨贵妃了。
她为什么就是杨贵妃呢?首先,并不是因为画中女子的衣着与发饰。画中的杨贵妃留着典型的辽代贵族女子发饰。契丹妇女喜欢各种头饰,传说萧太后就是“冠翠花,玉充耳”“冠翠凤大冠,冠有绥缨,垂覆于领,凤皆浮”。《金史》有记录,契丹人的女子以皂纱笼,髻如巾状,猜缀玉钿于上,称为“玉逍遥”。
可是这位杨贵妃为什么打扮得如此“招摇”?这不是我们在敦煌的唐代壁画中看到的女子装扮,显然是契丹人按照自己心中美女的形象打扮了贵妃。就连这幅壁画的画面颜色也和晚唐的淡雅风格十分不符合,非常的旖旎、华丽、鲜艳。之所以能判断出画中女子的身份,是因为图中的鹦鹉。
壁画里的杨贵妃,一身休闲的衣服,露出红色抹胸,看起来悠闲惬意,让观者有一种十分放松的感觉。贵妃的桌上站着一只白色鹦鹉,贵妃低头侧目,正在教鹦鹉念《心经》。这个故事来自9世纪中叶的文人郑处诲的笔记文学《明皇杂录》。
根据《明皇杂录》中的记载,在开元年间,唐玄宗得到来自岭南的贡品,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唐玄宗和杨贵妃都对这只鹦鹉喜爱有加,给它起名为“雪衣女”也有说叫“雪衣娘”。这只鹦鹉不是凡鸟,它不仅能像别的鹦鹉一样学舌,还能与人对话。有一天,这只鹦鹉飞到了杨贵妃的梳妆台上,张口说话了。
它对贵妃说:“娘娘,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只老鹰把我抓住了。我估计自己命不久矣,娘娘能不能救我?”
贵妃吓了一跳,就把鹦鹉对她说的话讲给了玄宗听。皇上对杨贵妃说:你告诉雪衣娘,不要害怕。你教它念《心经》,念了经,恐惧自然能化解。后来贵妃教雪衣娘念经,雪衣娘学会以后,日日念经,再也不害怕灾难。
唐人郑处诲《明皇杂录》中关于杨贵妃鹦鹉雪衣女的记载
我们之前说了,这座辽代贵族墓主人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非常悲痛。他们一定会想,我儿子临终前的恐惧消失了吗?他在另一个世界,没有我们陪伴,会害怕吗?所以这幅杨贵妃教鹦鹉读《心经》的壁画,也一定带有父母对儿子的期许,期待他在另一个世界不要害怕,希望他的灵魂得到抚慰。
这就是这幅壁画的背景故事。
本文节选自
《跟着文物穿越历史》
作者: 张志浩
出版社: 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出版年: 2021-8
不止博物馆,国内不少知名景区、游乐园,甚至高校,都推出了造型精巧的文创雪糕。这股潮流始于2019年,今夏在全国蔚然成风,使风景名胜所承载的文化不仅能入眼入耳,还能由嘴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