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宝的孩子都叫白石老人“齐爷爷”,每次老人的到来都让我们特别高兴,全体出动来迎接,并呼喊着陪老人家进出。我两岁时白石老人还为我画了一条大鲶鱼,上题“二岁小宝”(我的小名)。我还曾有幸在李瑞年先生家看到白石老人为李先生当时两岁的儿子李楯所画的两只蟋蟀,这画正是在我父亲的画室,用父亲的纸所作的,这让我再一次触摸到老人那善良温暖的心。1957年父亲要到民主德国写生四个月,父亲怀着不舍与惦念的心情向老人道别,临走时,白石老人说:“可染,别走!我有东西要给你。”随后交给父亲一盒如黄金般珍贵的西洋红印泥,父亲说:“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老师留着用吧。”老人执意放在父亲手中说:“可染你拿去吧,有天老师不在了,盖图章时你会想起老师来。”我想这里边有老人对父亲的喜爱之情,更有白石先生对父亲的文化托付。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诀别。三个月后父亲回国时,老人已永远离去。1984年是白石老人诞辰120周年纪念,父亲写了“游子旧都拜国手,学童白发感恩师”,白石老人是父亲的老师,也是大雅宝的“大家长”,我父亲、苦禅先生、叶浅予先生是老人的弟子;黄永玉、张仃、王朝闻、李瑞年等先生们在艺术上自由探索,但先生们也都非常喜爱齐白石老人,我想这是因为对民族文化的共同热爱。黄永玉叔叔创作的齐白石木刻像,成为表现老人的绝唱,白石老人在这幅作品上的精彩题字与作品珠联璧合,精彩绝伦。
20世纪40年代中期,父亲提出“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50年代初期有一股虚无主义思潮,中国画系被取消,苦禅先生去看大门,父亲被安排教水彩,在这种情况下,他与张仃、罗铭为了给中国画寻找新的表现空间,决定外出写生,三个月内先后去了江苏、浙江、安徽等地。1954年9月,在北海悦心殿举办了由齐白石先生亲手题写展名的三人写生展,这个展览给新中国山水画吹了一股春风,但父亲并不满足于此,又分别于1956年和1957年两次写生。1956年父亲历时八个月,中途住澡堂、风餐露宿,回京时衣鞋破烂,但画了一大批精彩的写生;1957年父亲同关良去东德访问,留下了许多传世之作。当时德国的一位画家夫人看了父亲这批画后,对她的先生说:“看了可染的画,你就可以去卖面包了。”1960年,父亲在“大跃进”后写的关于《谈艺术实践的苦功》的文章在《人民日报》发表,他以前辈艺术家艰苦实践为例来反思“大跃进”,这与后来他所提的“千难一易”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