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贝是著名油画家董希文的大儿子,和我年龄相仿,所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那时日坛公园外叫豁子,有许多窑坑,坑里的水清澈见底,里面游着各种小鱼和虫子,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神秘无限的仙境,我和沙贝常常去那钓鱼玩耍。最有意思的是每到秋天,天一黑我们就带上手电筒和用袜子做的liang子(一种装蛐蛐的设备)还有各种罩子(扣蛐蛐用的)全副武装地到建国门外的城墙下捉蛐蛐。如果能捉到长相俊秀、叫声响亮又能战斗的“红头王”“黑头”“推土机”等,那就是最幸福的事儿了。为了改善蛐蛐的生活环境,沙贝在一个大缸里用泥塑出无数小洞,给每只蛐蛐造一个家。黄叔叔有个讲究的澄浆缸,里面永远有一只来历不明的“大王”,不知是朋友送的还是哪个孩子“上贡”的,“大王”是我们梦想的挑战对象。那时捉蟋蟀是大雅宝的群众活动,几乎每家都参与,所以蛐蛐齐鸣也是大雅宝的一景。我和沙贝淘气之余,也一起切磋、模仿父辈,我们一起到绿树掩映的有着白墙和灰蓝色瓦的波兰大使馆写生,一起刻图章,一起写书法……1962年我从美院附中被应召入伍,暂时离开了小朋友们,离开了大雅宝。沙贝的爸爸董希文是中国油画的开创者之一,1973年董先生病重在医院,大家知道他再也不能回到大雅宝了,沙贝就画了一幅大雅宝院子的油画给父亲看。
大雅宝的每位艺术家都热爱生活、热爱民族、热爱国家、热爱艺术和自己从事的工作,虽然性格不同,但他们都善良努力。我注意到,李苦禅、叶浅予、董希文、我父亲、张仃、黄永玉等,他们虽然都是艺术大师,但从来不去谈论自己的艺术成就或贡献,而总是关注艺术整体的发展方向与水准,因为他们永远前进在探索远方的艺术之路上。
“大雅宝胡同甲2号”是我人生的起点,给予的养分,让我在人生路上克服重重困难,不断前行。那里住的是一群有血有肉、坚守良知、胸怀光明的人。在我心里,这个院子是“文化大院”,是“文化家园”,是文化的“大宅门”。当我离开那儿时,我失去了家园感。
大雅宝是永远说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