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首先要有它的神圣性,它是神圣叙事,但也可以有趣味性。比如《西游记》写孙悟空对如来佛的挑战,具体写到孙悟空翻不过如来的手掌,还在他手掌缝隙里撒了尿,通过这样的细节,既写出了趣味性又体现出了神圣性。
我们当下对创世神话的创作,其实是丰富它的文化系统。所以在创世神话的创作中,举例说,我们不能改变大禹治水的格局,但是大禹治水的方式,那么多的情节中可以有自己的想象。大禹的配偶叫涂山氏,这个名字历史上有,不能改变,史料也有一些情节记载,但还需要大量内容去补充、去丰富,我觉得创新性的空间是在这里。并不是把原来的东西篡改去创新,不是替代性的创新,而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让它更强大。
施大畏绘《中国创世神话连环画绘本系列——伯鲧献身》封面。
澎湃新闻:怎么能通过您说的这种细节化改编,最后达到体现民族文化认同这样一种精神方面的追求呢?
田兆元:创世神话有其神奇性,比如有“鲧复生禹”的传说,说鲧死三年,尸体不腐,有人用刀剖开鲧腹,禹乃降生。对这样的传说,我们要去应对,可以把它当做是一个神圣性的体现,不要去做科学的分析。创世神话通过这种神奇性增加对这对父子的崇拜感,因为他们是治水英雄,身世应该是奇特的。创世神话通过“鲧复生禹”的传说为他们的不同寻常和他们的奉献找了一个依据。
我觉得神圣和崇高的人文精神是需要一些具体的创作来实现的,我们要实现这样的精神,需要一些传统的话语。但仅仅是传统的话语也是不够的,就要将其变得多彩多元,补全创作。
澎湃新闻:据您了解,在现在的创作中,对神话的阐述有不符合事实的地方吗?创作的“度”在哪里?
田兆元:我们有一些沟通,但创作者和我们也没有直接的交流。文艺也讲究创作自由,学者只能是表达,供创作者去选择,最终成果如何,还是要看社会反响。但其中也是有原则的。我们有一两千年前保留下来的基本叙事,创作不能违背这样的基本话语,变得不可识别,必须在原有情节上创作,可以增加但不宜篡改。
澎湃新闻:您强调中国的创世神话有谱系,那您现在给出的谱系是怎样的一个框架?
田兆元:我们给出的框架首先是天地日月的序列,这是我们自然世界的基础。天地、日月、山川这些神灵如何排序?虽然地和星辰也是重要的,但天和日更为重要,具有主导性,“天生万物”,我们还有天命论的说法。
第二是图腾的序列。古代有过图腾林立的时期,但龙和凤是主导的,在“龙的传人”下可以有多样化的表达,体现多样性文化记忆,但不能改变中国人是龙的传人这样一个基本格局。
张培成绘《中国创世神话连环画绘本系列——伏羲织网》封面。
第三就是炎黄子孙的祖先序列。上至伏羲女娲,中间炎帝黄帝,然后到尧、舜、鲧禹,这是八个重要的祖先。伏羲女娲最早,是不是最重要?我们认为重要性不在于时代先后,而是影响力大小。希腊神话中宙斯并不是最早的神,但却是影响力最大的神。所以我们认为,炎帝、黄帝是影响最大的,也是认同度最高的民族神灵。这也不是我们当代的建构,而是历史上就把他们作为祖先不断地祭祀、祭拜,帝王和过去的政府都祭祀先祖,承认他们的先祖地位。我们历代前人认了两千多年的祖先,不能说现在就不认了。我们的祖先崇拜,其实认同的是一种德治文化,实际上认同黄帝的祖先地位,是当下道德追求的一种努力,而不是说我们就真的是黄帝的血缘后人。也许我们中华民族是有共同的血缘,但我们更强调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文化血液,是崇尚和平、崇尚道德伦理的这样一个民族,我们认同这个祖先,是有一个目标,这不仅仅是祖先的问题,而是文化认同的问题。
我们基本想从这三个方面,来建构创世神话的基本框架。可能还会有很多没有顾及到的部分,但想把所有和创世神话相关的内容都排列进来,也是做不到的,我们就把它作为一种多彩的表达,给地方、给各区域族群来丰富它。
朱新昌绘《中国创世神话连环画绘本系列——羲娲创世》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