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鹏
自1922年成为国际奥委会成员以后，民国时期中国体育代表团共参加了四届奥运会，分别是：1928年阿姆斯特丹奥运会，仅派出观察团前往观摩；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仅有田径选手刘长春一人参加；1948年伦敦奥运会，正值国内战争时期，国民政府并未重视。除了这三届，中国代表团真正投入精力参加的还要属1936年在德国柏林举行的第十一届奥运会。事过八十年，回头再看这届奥运会的中国代表团，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重在参与。
经费不足，中国足球队一路踢球挣钱
说到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最能载入史册的亮点是新增了火炬传递这一环节。但对主办方德国来讲，彼时希特勒已经掌权，借着举办奥运会的机会，把民众团结起来，效忠领袖，宣扬国威，才是他们的深层目的。这一点，对于当时积贫积弱的中国也是最吸引人之处。因此，国民政府对参加1936年奥运会给予了高度重视。
然而，中国代表团面临的首要问题便是经费不足。当时中国代表团的经费预算是22万，经过严格审查，国民政府只同意拨款17万，剩下的则要由体协向各方募捐。经过努力，各地机关和社会名流捐助了3万元，仍差2万元。
没办法，只能派出中国足球队率先出发，通过沿途踢球，如同江湖艺人卖艺一般，来挣得中国代表团的旅途经费。要知道，中国足球队在当时可是东亚的一支劲旅，在之前举行的十次远东运动会上获得了九次冠军。中国队的前锋李惠堂，更是享有“亚洲球王”的美誉。5月20日，中国足球队从上海出发，经香港，过新加坡、印尼、马拉西亚、缅甸、印度等地，踢了27场比赛，取得了23胜4平的骄人战绩，单是门票收入，就已有将近20万元。听了这些消息，国民政府追拨10万元，使得在上海等候的其他代表团成员可以动身出发。
舟车劳顿，近一个月才到达柏林
此次奥运会，中国代表团派出了包括田径、游泳、举重、拳击、自行车、篮球、足球在内的69名运动员参加，另外还有观察团、武术表演队、报社随行记者等，共计140余人，规模是历届之最。
出发之前，蒋介石还特意为中国代表团作了动员讲话，并让大家到中山陵拜别国父，号召大家为国争光。单就精神面貌而言，中国的运动健儿们已是斗志昂扬，意气风发。但竞技比赛毕竟还要看硬件设施、平时训练以及赛前调整等多个因素，光是舟车劳顿一项，就已经把中国代表团整得疲软不堪。
6月26日，中国代表团乘邮轮离开上海，于7月9日到达印度孟买，与此前早已出发“巡演”筹措经费的足球队汇合。然后继续乘船西行，入红海，过苏伊士运河，经地中海，于7月20日到达意大利威尼斯。总算靠了岸，又要转乘火车，直到7月23日才到达德国柏林。经过近一个月的航程，留给中国代表团调整的时间已经不多，因为8月1日奥运会就要正式开始了。
相比今日中国代表团所到之处的花团锦簇，当时西方人对中国仍旧充满了陌生感、新鲜感，当然也少不了鄙夷不屑。中国代表团到达柏林后，除了驻德大使和华侨学生的欢迎，其余当地人多是抱着围观心态。他们把目光聚焦在中国男人的后脑勺和女人的脚上，想看看中国男人是否还留着长辫？中国女人是否还裹着小脚？异样眼光带给中国代表团的压力可想而知，对于选手参加比赛无疑也增加了心理负担。
虽被淘汰，中国足球队扬名国际
在中国代表团参加的几个大项中，最被寄予希望的还要说中国足球队。过往几届远东运动会上的夺冠，以及此次沿途巡演时的不败战绩，都为足球队积攒了较高人气，连西方人也有所耳闻。但事有不巧，中国队在抽签时抽到了欧洲劲旅英国队。而且，当时的奥运足球比赛采取单场淘汰制，更使得中国队不容有失。两队实力间的差距，加上中国足球队连续几个月比赛巡演造成的疲惫，都在这场比赛中显现出来。上半场，中国队奋力支撑，力保城门不失。下半场，英国队利用中国队后卫抽筋的机会连进两球，最终以2比0的比分淘汰了中国队。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队上半场本来攻入一球，却被裁判误判为越位无效，造成了一次“奥运冤案”，不然鹿死谁手还真不好判定。
虽然输了比赛，中国足球队却让西方人大跌眼镜，尤其是比赛中展现出来的足球技艺、精神面貌，都给西方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赛后，中国足球队收到了来自德国、荷兰、法国等多国俱乐部的邀请，希望与中国队进行友谊比赛，切磋交流。阿森纳俱乐部还希望中国队的头号前锋李惠堂前去踢职业联赛，只是因种种原因而未能成行。
不仅足球队首战告负即遭淘汰，中国田径、游泳、举重等其他项目，也都是在初赛或预赛中便败下阵来，唯一例外是撑竿跳选手符保卢。符保卢先是通过了撑竿跳的及格赛标准，得以进入复赛。无奈硬件条件太差，中国代表团甚至都没来得及给符保卢准备一个撑竿，迫使符保卢每次训练、比赛时都要向一位日本选手借用。而且，这条只有4.15米长的撑竿，完全没办法让符保卢完成更高难度的动作。最终，符保卢在冲击4米的高度时以失败告终，中国代表团也由此“全军覆没”。
纵观此次奥运会中国代表团的表现，可谓走马观花，重在参与。本身实力间的差距，加上硬件设施的落后，都限制了中国选手们的发挥。尤其像田径、游泳这些项目，各位运动员的成绩甚至都没有达到个人最好水平。反倒是武术表演队在德国赚得了很多的喝彩声。按照此次奥运会的规则，除了正式比赛项目，各国还可以派出自己的传统体育运动队伍前来表演。所以，国民政府专门组织了各路武术名家前往德国表演武术（也称“国术”）。在西方人疑惑的眼神中，中国武术表演队用一个个高难度的动作征服了现场观众，也为中国代表团的集体失利挽回了颜面。
有意推动，南京国民政府希望通过体育团结民众
比赛成绩不尽如人意，并没有影响国内上下关注柏林奥运会的热情。早在奥运会火炬传递开始之际，国内媒体就已经用大面篇幅来予以报道。7月20日，《大公报》用一个整版报道了首次奥运火炬传递仪式，主标题是《伟大！隆重！热烈！空前！火炬接力跑今日启程》，听着就觉得振奋。比赛开始后，《中央日报》《大公报》《申报》等报纸都会送出及时的赛事报道和分析。在上海等地，每晚黄金段还能收到广播电台的奥运会直播。相比中国此前参加的两届奥运会，此次柏林奥运会才真正增加了国人对奥运会的关注和了解。
柏林奥运会之所以受到国内关注，并派出庞大代表团出征，自然离不开国民政府的有意推动。对南京国民政府来说，1936年正是内外交困之时，外有日本加快侵华步伐，内有共产党影响日益扩大。而且，长久以来“东亚病夫”的帽子扣在中国人头上，使得中国国际地位始终难以提升。综合这些因素，蒋介石希望能够像德国希特勒一样，通过体育把民众团结起来，并力求获得优异成绩来增加民族自尊。
虽然事与愿违，中国代表团的成绩不尽如人意，但此次奥运之旅，让中国人着实开阔了眼界，也亲身感受到了与体育强国之间的差距。奥运会结束之后，中国政界、体育界各方均对中国代表团的表现进行了总结和反思，达成的一个基本共识是，要广泛开展体育运动，提高比赛成绩，来为国争光，促成我国早日成为一个综合实力强国。好景不长，日本全面侵华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让中国人的体育强国梦一度中断，却也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一直延续下来，直至今天。
正如刘长春之子、大连理工大学教授刘鸿图所言:“国运衰则体育衰,国运兴则体育兴。”供图/孔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