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还有两项离奇的规定,一是走路不许抬头,二是坐着不许跷二郎腿,这才真是“天方夜谭”了。殊不知这样的改造只是改造人的身体,而决不会改造人的灵魂,折磨的结果也只能使人堕落,而决不会使人升高。更何况在这“劳改大院”有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怖气氛。“每当夜幕降临,犯人们列队候训。恶狠狠的训斥声,清脆的耳光声,互相应答,融入夜空。”在那样的日子里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无不需要人吊着十二分的小心,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然而那个时代,已经偏离正规、狂热化,每个侥幸站在牛棚外地人,不仅不寄予同情,反而在他们最四面楚歌之时添上不屑、嘲讽,这可谓是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每个人的悲哀,无论是在牛棚里面,还是在牛棚外面。季羡林先生对当时的描述是:“院外小土山上,在薄暗中,人影晃动。我低头斜眼一瞥,知道是‘自由人’在欣赏院内这难得的景观,宛如英国白金汉宫前面广场上欣赏御林军换岗的盛况。此时我的心情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为了未来
这是整个时代和社会的颠覆,无人理解,无人倾诉。地狱也只不过是对人身体的折磨,然而牛棚,是从身到心,由外及内的摧残。对身体的虐待只会至于伤残,而对于灵魂的逼迫与强行改造,就是对一个人的彻底抹杀。还有什么比身处一个颠覆的时代,周围全是被极端化了的有绝对统治权的人群,自己却保持着清醒独自与整个世界对抗,面对着整个世界的人的唾弃、谩骂与鄙夷更让人绝望呢?更何况季羡林先生这个有思想的知识分子,在当时是怎样的失望,又是怎样的在风雨飘摇中坚信着自己的一份清醒。 有人发了疯,有人焚毁了以前所有的稿件,连同过去坚守的自己,有人为了尊严,为了自己的信仰,选择了遗弃这个充满失望与绝望的世界。 然而季羡林先生没有,没有被同化,没有放弃,也没有弃世而去。
在人群中逆行,在黑暗中守着一盏心灯匍匐,是需要怎样的强大。他以一种近乎调侃却又极其虔诚的笔调,再次重新审视过去强加给他的条条疮疤,写下用血与泪换得的文字。读季羡林先生的牛棚杂忆,是抱着对文革的窥探心理。书后记中季先生对青年一代不识文革为何物,表达了担忧历史的断裂与遗忘,这样的担忧现在早已成为事实。而在这个神奇的文字大国,文革这一红色的疯狂历史,也已不过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标记——青年一代已经有了不断去中化的成长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