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与莲花、荷花,这三种叫法,古人几乎是随便用,怎么好用,就怎么用。一般,前面有动词的时候,便比较固定地使用“莲”了,譬如“爱莲说”、“采莲曲”等等,而单独说这个植物名词时,他们则偏爱芙蓉,如王昌龄在诗文中就“芙蓉向脸两边开”了。照今人的感觉,“芙蓉”这种说法,似乎更洋气,更有一种极其隐蔽的修辞在其中,使得莲花与荷花达不到她那个味道。至于究竟是何味,大概只能问创造这个词的远古先圣了。
中国最早的一部辞典《尔雅》,把芙蓉解释为“敷蒲”。所谓敷,就是蔓延展开,而蒲则是一种比荷花更常见的水草植物。不妙,芙蓉居然如蒲草一般,四处疯长,这其中似乎暗藏着一丝谴责,怒其有些随意与放浪,甚至水性杨花。明代药学大家李时珍,也从音韵学的角度,认定芙蓉的本意就是“敷布容艳”。看来,芙蓉在很早的阶段,是极为张扬臭美的一种存在状况。
按李时珍的说法,女子最好不要被比喻成芙蓉,否则会引来词源学意义上的麻烦。可实际情况是,林黛玉是一朵芙蓉,听起来美感十足;反之,若说她如一朵荷花,就有些煞风景,甚至不伦不类了。
“芙蓉”虽有些暧昧不清,好在荷花还有一个别名“芙蕖”,听起来也很不错。芙蕖的“蕖”妙在有一个“水”,万难与木芙蓉弄混。此外,它既保留了芙蓉一词的美感,又尽最大可能地剔除了芙蓉的古典歧义。但是,不管“芙蕖”有多好,“芙蓉”依然是令人不敢忘却的一种叫法。似乎,只要一听到这个名词,植物学与文化学的双重美感,就恣意荡漾个不停。这大概是汉语词汇最莫名其妙之处,也是古典美的“一朵奇葩”。
饶是如此,有人就是偏好“芙蕖”,明末清初的大戏剧家李渔便以芙蕖为题,写过一篇小品文。李渔是怪才,他当然另辟蹊径,一点都不像文学后辈曹雪芹的《芙蓉女儿诔》那样,咿咿呀呀地以荷花喻美女,也不学北宋周敦颐赋予荷花君子的美德,而是站在“实用主义”的高度,分析了芙蕖的各种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