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迪兰尼的观点在很大程度上能解释主流文学对科幻文学傲慢的起因,那就是主流文学研究者发现科幻话语在现实逻辑下是荒谬、语义不成立的。但遗憾的是,这种话语在科幻读者那里常常可以解码。即科幻语境所容纳的语义生成性大于一般文学,一般文学中的绝大多数句子可以编码在科幻文本中产生意义,但反过来,科幻文本中的大量句子很难或不可能在一般文学语境下生效。只有在科幻作品中,语言对可能世界的建构和演绎,才能最大程度地得到发挥,这恰恰是科幻作品具有创意性的核心。“然后她的世界爆炸了。”(Thenherworldexploded.)如果这句话出现在世俗的小说中,读者只能将其理解为一种心理状态。但如果将之置于科幻小说的文本语境中,这句话生成的语义则可以完全不同:这可能是一句写实的描写,比如,有一个属于“她”的星球真的爆炸了。当然,具体的语义则要根据该科幻文本建构的可能世界的整体语境而定。“他打开了他的左半边。(他朝左边翻身。)”(Heturnedonhisleftside.)假若出现在一般文学中,这句话可能描写的是一名男子失眠后的辗转反侧。但在科幻语境下,其语义生成结果则是一名男子激活了左侧身体或拧动了这侧的开关。1978年,迪兰尼针对托马斯·迪什仅16页的科幻小说《昂古列姆》逐字逐句地分析科幻语言的运作,出版了一本长达250余页的文学批评专著《美国海岸》。书中所应用的逐字句话语分析法,能够一字一字地检视作品的语义生成过程,繁复地还原阅读过程中极细微短暂的体验和思考。基于科幻语言语义生成的独特性,迪兰尼还特别强调了科幻文本解码过程中的“阅读协定”。这种协定要求读者暂时抛弃现实世界转而承认科幻作品所建构的可能世界,同意根据科幻作品中的背景设定与逻辑走向进行思考。而科幻文学的创意模式,就要从这种读者作者协定上去分析和思考。有关这个问题最新的一个反例,是对赵雁小说《火星居民地球梦》的解码。一旦按照科幻文学的阅读方式对这个现实生活作品进行解码,就会发现作者的标题给出了远远超过内容的更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