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去掉科幻因素,《北京折叠》也完全成立,它仍然是一篇精彩的小说。郝景芳揭示出现代社会深刻的断裂——我们被封闭在不同的空间中,明知对方存在,却怎么也无法走入其中,只能靠对另一空间的想象来接受命运对自己的安排。
几乎所有现代城市都无法逃避这样的场景:边缘地带市井文化暖意犹存,被剥夺了自尊的人们凭着传统道德习惯彼此抚慰;商业区的写字楼中,白领们繁忙地熬过一天又一天,多少年后,他们会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人生最宝贵的年华近乎空白,他们努力想走进一个“人上人”的世界,可命中注定,绝大多数人将是失败者;中心区则一片寂静,真正左右规则的人们悄无声息地生存着,甚至连影子都不肯留下,谁也说不好,为什么他们可以拥有那么多的资源。
我们属于同一城市,说着同一种方言,受着差不多的教育,可能还是幼年的玩伴,可最终却成了永远的陌生人,再没什么,能化开我们彼此内心那冰一般坚硬的孤独,这是现代人无法摆脱的宿命。
在《北京折叠》中,一旦写到苍蝇馆、普通人的对话,便是那么饱满、结实,一写到秦天们的挣扎,又是那么充满无奈与悲悯,从中不难看出郝景芳的取舍——她留恋一种有“人味”的生活,即使不那么富裕,不那么摩登。
更愿意相信,《北京折叠》其实是新寓言小说,与卡尔维诺在精神上颇有暗合之处,郝景芳并不是第一次写这种小说,她的《从前有一个小孩》《我的时间》《阿米和阿豆的故事》等,都带有卡尔维诺的影子,甚至在长短上都很接近。
《从前有一个小孩》只有几百字,写自我与朋友“羞怯”之间的分合,自我越成长,便离“羞怯”越远,最终“恭维”“嘲笑”和“胆大包天”替代了“羞怯”,而《阿米和阿豆的故事》中一段生动的挖墙描写,颇有《北京折叠》前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