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寓言写作的角度看,郝景芳也是异常成熟的,她并不追求加缪式的前后贯通的隐喻,而是更具莫迪亚诺式的随意曲折的色彩,所以她的文本更灵动,承载了更多的情绪,将她归入类型作家,其实并不完全恰当。
但,现实条件决定,郝景芳只能从类型作家开始。
当下“严肃文学”有一套近乎僵化的标准,常阅读“专业”文学杂志的读者必然会感到,它们彼此近似、大同小异,思维深度、表现内容、写作手法高度雷同,单取其一,均可称丰赡、曲折,可集中在一起便露出马脚——它们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灵魂,当小说不批判现实、不承诺突破,蜕变为互相抄袭、互相模仿的乏味的技术游戏时,那么,小说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虚构的路就会越走越窄,直至让人对虚构本身是否还有意义产生怀疑。按目前这套评判体制,已扼杀了无数有才华的作家,如果没有科幻小说这一蹊径,郝景芳恐怕也会被埋没。
类型小说与严肃小说本不可分,在世界名著中,类型小说可谓多矣,可偏偏在我们的语境中,二者犹如仇敌。正是当年出于意识形态的误会,我们才将“严肃小说”奉为文学正统,过度注入资源,结果是千军万马写“严肃”,完全无视类型小说与世界的巨大差距,更麻烦的是,对“严肃小说”的拔苗助长挤压了其成长的空间,以至于《北京折叠》这样的写作反而得去套上科幻的外壳。
当然,《北京折叠》可能还暗含了另一层隐喻,即:“三空间城市”本身是科技的伟大创造,但它却又是对人性的巨大摧残,如果没有技术解决方案,老刀们本可以不必冒那么大的风险,秦天们的爱情也能圆满,当我们相信技术会扩大“人性善”时,却忽略了,它也可能成为“人性恶”的帮凶。从老刀、秦天、吴闻共同的无奈看,《北京折叠》中确实隐含着这层意思,而这恰恰是雨果奖最喜欢的主题,则郝景芳获奖,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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