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战事严峻,当时楼内把守出入要道的警卫均被毛森换成了警备司令部的军人。到了门口,未等值勤士兵开口,压着孙曜东的张宝森主动掏出信纸,一边晃着,一边不耐烦地高声嚷道:“调案子!”刚来的士兵搞不清原委和警察局内的规矩,只当真是上头的命令,竟抬手放行。走出门口,张宝森又帮忙取来孙曜东的车钥匙,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快走!”孙曜东马上开车逃去一位朋友家暂避风头。
当天晚上,解放军正式发动总攻。24日凌晨三时许,孙曜东清楚地听到窗外的枪炮声。接着,他马上打电话给地下党的联系人。早上九点,就已按要求与联系人接头,得知解放军的进攻路线与进展。下午三点,孙曜东在时隔一天后重回市警察局,身份不再是差点被枪毙的“阶下囚”,而是成了华东军政委员会社会部副部长扬帆的“座上宾”。负责情报、政治保卫工作的扬帆,之后曾出任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局长。
上海解放之初,局势依旧复杂、社会秩序动荡,各类物资短缺。公安部门既要清除遗留潜伏的敌特人员,还要打击盘踞一方的江湖势力,维护社会稳定。对初来乍到的新政权来说,都是严峻挑战。有鉴于此,在饶漱石指示下,扬帆在公安局编制外成立了一个起协助作用的外围组织——情报委员会(后改为情报室),由公安局社会处(后改为政保处)第二室(后改为情报科)指导管理。情委会副主任、实际负责人便是曾亲历所谓“潘汉年、汪精卫会面”的见证人——胡均鹤。此情委会的主要职责就是利用编外人员协助建立反特情报网络,而孙曜东也在发挥着此类作用。
对当时情形,他本人有过一段生动回忆:“解放后,我基本上也是随便进出市公安局,我有一个车牌就是公安局的。可以说是非常信任我,因为他们对上海不熟啊,很多事情都要问我们,那我也是赤胆忠心的。他们那儿有个姓王的处长,每天早上八点半都来我家吃早饭,都混成这种关系了。常熟分局,就是现在的徐汇分局,我进出问都不问。每个处的处长、副处长,关系都跟自己人一样。这些都是1950年初的事情了。”
其间,除了协助接收、整顿市内秩序外,扬帆也曾派孙曜东去协助军委会联络局何以端开展工作。因此,1949年11月,他负责安排邓葆光辗转天津返沪,当面领受潘汉年、扬帆布置的机密任务。事后,孙曜东又陪他一同赴港,尝试劝说避居当地的银行家能重回上海。此外,也同邓一道利用各种关系为新政权采购、搜集各类稀缺物资,从药品到发电厂用的碳晶棒,几乎无所不包。这类人物频繁往来境内外,除了人脉优势外,也因为当时新政权外汇短缺的缘故。孙曜东非常清楚地记得:“当时政府没钱。连我出去的钱也是自己拿的,哪有什么外汇呢。别人没有我这个条件,当时香港去全都要花港币,别人没有。刚刚解放,政府也难拿这么多港币。我自己当时这方面条件优越。”
然而,无论是邓葆光,还是孙曜东在当时都是“高辨识度”的人物,毛人凤方面很快就掌握了他们的行踪,之前对他们“投共”的怀疑也坐实了。1950年9月初,毛人凤要求邓葆光去台湾向他本人述职汇报。遭拒后,便马上下令组织暗杀。9月12日早晨,邓葆光在轩尼诗道遭特务砍杀,身中七刀,侥幸未死。得知暗杀未遂的消息后,孙曜东带着扬帆的亲笔信去香港把邓葆光一家接回上海。邓葆光见到孙曜东时曾感叹:“你命大,要不你也完了!”
解放初期,躲过特务暗算的孙曜东,也同样躲过了各类政治运动的袭扰。“三反”、“五反”之类运动从未波及他。之后,还没挨到反右运动,孙曜东就出事了。1954年“高饶事件”后,由于是饶漱石批准成立“情报委员会”,而扬帆又是实际领导者,因此受了牵连。12月31日,养病中的扬帆遭扣押并送往北京隔离审查。其主要罪名之一就是“重用、包庇和掩护特务分子和反革命分子共300余人”。四个月后,潘汉年也被逮捕。在诸多罪状中,不当使用胡均鹤、孙曜东此类“特情”人员同样是非常重要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