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位巨富的外在身份在客观上却恰巧变得重要,因为中国目前是个商业竞争社会,人们由于与巨富群体在社会生活层面的遥远距离而产生神秘感,因而会异常关注,但这已不是作家的创作初衷。
艾约堡是淳于宝册生活、办公、宴客之所,他为什么要给此堡取个如此古怪的名字?
首先,何谓艾约?参透了它,就等于掌握了打开这座丰饶之堡的钥匙,同时也就掌握了进入作者精心搭建的艺术与思想谜宫的钥匙。其实它来自于半岛的一句俗语,原词是“哎哟”,是指人到了绝望和痛苦之极时的呻吟声,承认屈辱和失败的乞求声。而当地人最常用的是四个字,“递了哎哟”,意即像递上一件东西一样,向胜利者递上自己的全部尊严!几乎没有任何一句话能将可怕的人生境遇渲染得如此到位。
从财富角度讲,淳于宝册是当世罕有的成功者,是我国这场经济运动中的参与者、合谋者和既得利益者。他理应在财富的顶端,享受拜物者的追捧。然而,淳于宝冊又是一个天生的醒者和灵魂的自我审查者,这让他的人生注定不得安宁。当他在临近花甲之年回顾过往时,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的一生是充斥苦难和屈辱的一生,是不断“递了哎哟”的一生!
首先,淳于宝册三岁时即遭逢人生至大打击,父母双亡。他在被人收养和流浪中度过了童年与少年,其间遭逢的欺辱、构陷让他数次濒临绝境,这是他向命运“递了哎哟”的源头。
在创业的过程中,淳于宝册不断地向权力“递了哎哟”,向自己的良知“递了哎哟”;当他功成名就时,为报当年收养人——右派分子李一晋的恩情而修建了一处豪华庭院,欲为其颐养天年,却被有精神洁癖的李一晋坚拒,淳于宝册向人间至情“递了哎哟”;爱情,在淳于宝册的精神世界中,一直是个奢侈品。当他宿命般地遇到民俗学家欧驼兰时,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无法扺达对方的精神高度。让他最终崩溃的是,自己最大的财富优势在欧驼兰眼里竟是不能昭示阳光的“耻辱之踵”。在这里,淳于宝册向爱情“递了哎哟”。而在诸多“哎哟”之上的,还有一个更大的“哎哟”在啃噬着淳于宝册,那就是对他为之奋斗的生命价值的质疑与否定和无法自我救赎的无计无力。他一生追逐财富,当他站在财富之巅时,却发现财富非但没给他带来灵魂的安定,反而无数倍地放大了他内心的恐惧:失去人生目标和方向,在人生的暮年一脚踏进灵魂的荒漠之中……因此,淳于宝册给自己的养老之地取名艾约堡,是对其一生境遇的变相总结和终极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