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浩:你的童年是在陕西武功,这段时间实际上是人生最重要记忆。
丁方:对。我印象特深一点是,老人说那个平地上小树丛不能去,什么意思?那里是地窑上面,一般地窑里都有一两棵大树,树冠冒出地面远看像个小树丛。外人想到哪儿摘点果子或歇一下,结果脚下一空就摔到地窑下面去了,至少七八米深。不死也残,时有发生。
云浩:明白了,外面看只是一小丛树,底下实际上是棵大树。但你对西部的记忆肯定不止黄土高原的地窑,肯定还有更深的东西。
按道理你小时候不管家里是个什么成分,都很贫穷的,那时候没有有钱人,你应该是过得特别穷苦,起码比你后来去了南京应该苦得多。
丁方:对,那时候就吃小米粥、杠子馍,都是五谷杂粮搀和的,黄不黄、黑不黑那个颜色。
云浩:那我就纳闷了,你小时候肯定是对吃喝有最早的记忆,并不幸福啊,为什么你长大了以后,说什么寻根到黄土高原?
丁方:我想这是一种从物质到精神的反差嘛。比如,当地土生土长的人并没有多少对土地的深刻认知,远离了实际功用,大地所蕴含的精神性反而凸显出来了。但丁被逐出故乡,却获得了世界,并为佛罗伦萨带来了世界声誉。就是你离开了故土才对它有最本质的认识,这是一个通常的道理。比如当年我的小伙伴如今也是像我这年龄,有谁对所谓的武功这个地方有什么精神历史的感觉?
云浩:可能种地种的恨透那个地方了。那么你在南京过得应该比在武功好多了。
丁方:这不是物质条件的问题。我自小喜欢文史,因此是从历史文化层面来对陕西和南京进行判断,已经超越了物质生活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