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敢握手,孙煤笑起来,她的计谋得逞了。我俩都红起脸来,似乎心里真有鬼。那回他讪讪地走了。过了几天,他见到我表情自然了些。那天是老兵教新兵刺杀,木枪上有根刺扎进了我的手掌,孙煤替我挑刺时,他凑了过来,用关心的眼神看着。
“有什么看头?”
“看你笨手笨脚,还不如我。”他说。
“那你来!”
他落落大方地抓起我的手。孙煤这下倒意外了。
“你这人真讨厌!”她说。
“你这人真可爱。”他说。于是,孙煤被逗笑了。从一开始我就特爱看这个美丽的女班长笑,她的笑是灿烂的。冲谁一笑,谁就等于发了一笔精神大洋财。
事后,大美丽班长显得很烦躁,她对我说:“我告诉你,你以后少理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关于这点,团支书王掖生也暗示过我。
我得设法改变一下首足颠倒的睡姿。谁有团支书那个本事?他酷爱拿大顶,并多次介绍:拿大顶能使身体得到最有效的休息。反其道而行之的生理循环毕竟不合常理,此刻我感到它对我的折磨,超过其他七八处伤痛。山这会儿倒很安静,我盼它再发一次泥石流,调整一下我的位置,死既是长眠,躺的地方不能太将就。
团支书王掖生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搞不好也跟我一样,老老实实地躺在哪里。他若能动一动,一定会找我的。要是找到我,我就跟他聊聊。我要告诉他,我宁愿听他做思想工作也不听他谈爱情。他一谈爱情就失去了威信。在爱情以外的领域,他算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除了长相一般,其他都太不一般了。
他很直截了当地说过我:“你这人啥都不缺,就缺思想改造。”他当时手里拿着笤帚。
每天我听号声起床时,院子里扫地的人已干到了白热化。我不是故意偷懒,而是认为院子实在够干净了。有的人把角落的垃圾扫到路当中,又有人把路当中的垃圾扫回角落。至于正在崛起的庞大的垃圾堆,不管它如何用恶臭折损大伙儿的寿命,却无人对它感兴趣。扫地的人们十分严肃,有种神圣的意味,虽然我认为地大可不必搞得像脸一样洁净,但每回经过扫地的人群时,总有类似好逸恶劳的惭愧。有一次,我也拿起一把笤帚,还没扫,就有人对我大喊道:“你放下,那是我的!”那人不客气地从我手里夺过笤帚,在我面前横一下竖一下,很神气地扫开了。我当时好生奇怪,好像我拿的不是笤帚,而是人家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