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演讲的选题是基于我的一些职业经验选定的。最近两年我们召开了世界水源地峰会。峰会每次在两个地点召开，一个在上海，由专家讲；另一个在社区，我们带一些国内外专家和青海三江源的农牧民一起开会，向他们了解他们想要什么样的城市，什么样的生活，通过这种对话的方式做峰会。我们一直在努力去说服当地的旅游局尝试用新的办法做旅游，做一个关于水科考的“常春藤联盟”，邀请优秀的国内外高校带着课题过来，一起研究冰川退缩问题、水生物问题、农业农村发展问题、全球变暖问题等，然后孵化出一个像样的科技中心，同时也可以把当地从被旅游固化的穿衣、跳舞、纺织等有限形式中解放出来，但目前是失败的。他们倾向于做大规模旅游、做人流量、引进资本化的旅店集团，他们喜欢这种集约经济的方式，对微小的或想通过设计和科研来整合当地资源的方式不敏感。
近期我在做的另一件事——植物型城市化，目前纯粹是个概念，它要如何从概念走向现实，我觉得可能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我相信植物型城市化是一个城乡连续统，Urban Rural Continuum，是空间和时间的粘连，它需要大量中间性要素去构成。
那么我来讲一下概念型马桶。Water-Loo，即茅坑，我们大部分人使用、包括宾馆使用的厕所都是一个失败的作品。男士们知道，我往那儿一站还没做什么事，它就冲一道，然后我们撒一泡尿它又冲一道，它不会判断我到底在那个地方站了多久；如果我站在那儿打电话或者抽烟，它也不会计算你投放了多少尿量，然后再计算要用多少水量来把脏东西冲掉，这本来是一个很简单的设计，让我觉得工业设计师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简单的设计是可以产生环卫效果的。如果马桶的内部，尤其是男士马桶，马桶连着洗手器，也就是说感应器是洗手部分，我们上完厕所洗手，水自然流到下面，其实就冲掉了。但是所有的卫浴品牌都不会把洗手的水用来冲厕所。如果最终解决方案是把尿和水甚至固体废物进行混合，然后再冲刷到地下水系统里面，你要花很多钱去做污染物分离。
我并不推崇这个办法，但是据我所知，上海居民以前都有一个这样的桶，把桶直接倒到排污的小隔间里面，用粪车拉出去，在滇池也是这样。本来污染物，包括一些现代科学污染物，是可以资源化使用的，它是应该作为新农村的一种新方案首先采纳的。
《农书》中曾提到污染物控制及污染物控制本身就是一种农业遗产，甚至有农村早期工业化操作模式，但被我们忽视了。其实外国也一样，并没有一开始就很先进、很干净，他们也许住在罗马圣殿里面，但是他拉屎的时候需要用个海棉式的东西去擦屁股，擦完屁股直接塞到桶里，涮一涮再擦下一个。我想说的是，废物不是矢量式的，我们把它冲掉之后它就不见了，它会返还回来。城市化不断深化，同时水源地越来越少，尤其通过南水北调这种区域性调水，我在昆明调查掌鸠河、清水海的水库，了解到他们每抽一个水源，水源地就会产生非常严重的退化。他们曾经想过抽抚仙湖的水来用，最终没有实施，现在的方案是在牛栏江上游建一个水渠，直接把水导引来冲刷滇池，也就是他创造了一个非常庞大的超级马桶，这是不可持续的。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每个人如厕方式，包括碳足迹和水足迹，都对应着其收入水平和阶层。也就是说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真正解决这个问题，需要考虑中国的阶层。五十年代，昆明的大部分粪便通过当时的运河系统运到滇池周边作为农业肥料，而这些非常重要的环卫工人，被昆明人称之为“弯列儿”，也就是天天弓着背像个虾米一样的人。而他们反过来称呼城里人为“街碧虱”，也就是街上那些什么东西都不懂的养尊处优的城市人。后来昆明整个环城水系全部破坏掉，都变成了地下的沟渠。最近两年昆明可能跟其他城市一样，用河长制来制度河流，也就是一个科长、处长、书记对应一条河，这是你的河，脏没脏就看你了。他们还想把水路凿开，因为他们已经拿到了牛栏江的水，可以冲刷整个沟渠，开放水道也可以给游客创造一个景观效果。但游客不会考虑这个水到底能流多少年，用这个方式能不能最终解决问题。据我所知直到2006年，昆明某些片区仍然在喝滇池的水，虽然是滇池外海稍微干净的水，但也是四类或劣五类，也就是说，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滇池旁边的九龙池，2009年被整村推倒，当时政府大概是觉得，污染是农村人造成的，所以把所有环湖的村庄全部推掉了，有些村庄甚至有两三百年历史，生态和谐，没有大规模污染。但是昆明政府想做一个有景观的湿地，或者环湖公路，或者他们想还原一个他们叫了二十年的口号“东方的日内瓦”。原来九龙池是清澈见底的，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污渠。
我们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巴德岗做过一个月考察，巴德岗原来是一个开放性水系，水涌入城市后，每个城市有三张桌子大的一个潭，供饮用和洗漱，每个地方的水都是从这种非常漂亮的构建中流出来的。1960年代之后，巴德岗生态剧烈退化，其重要原因就是有一些人建房子，不经意地把以前的修建的水渠隔断了，隔断之后方塘就没有水了，就变成一个沟渠。
正如李明老师提到的，制度、精神、行为、物质这四个体系当中，我们对制度及精神的部分考虑得最少。但是我们做学问或者做调查知道，还原水系要从源头做起，而源头的污染性其实来自于精神，来自于概念，当你觉得可以不加选择的去污染，你就会得到pollution democracy，就是pollution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and of the people，它会让我们更难做一个具有对话性的马桶——这其实是个语言学概念，这个词里最核心的概念是conjuctive hygiene，一个合取型卫生。我们现有的马桶它是一键完成的，中国的马桶品牌会有半箱水或一箱水的选项，无论你倒个茶叶、撒泡尿还是上个厕所，你只能选择半箱还是一箱。与之对应的吸取式马桶则是你要对你进去的物品作特别多的分类，而且有些东西是不能进马桶的，因为它拿出来特别难。这个马桶并不是在器具上立新，而是作为概念上，作为消费者的觉知，因为它会回到我们餐桌上来，最后污染我们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