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瓦萨，明尼苏达州》 埃里克·索斯 选自《眠于密西西比河畔》系列 2002

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迎来了2022年的首个展览——来自美国摄影家埃里克·索斯的《我与你》，囊括了索斯摄影生涯中多个系列的代表作品，共44幅。索斯善于拍摄陌生人，从他们身上寻找激发灵感的“化学反应”，并不断探索他与被摄者之间的关系。他擅长以系列为单位进行艺术创作，从描绘梦想的成名作《眠于密西西比河畔》到寻找爱的《尼亚加拉》，从反映美国社会生活的《歌本》到逃离文明社会的《破碎手册》，都是几十张照片共同反映同一个主题。索斯说：“一个伟大摄影师的标志不是拍出一张惊艳的照片，而在于能构建一个完美的作品合集。”

也许是因为索斯在国内的知名度不高，在工作日的三影堂我享受了“包场”的待遇。这是一场值得一看的展览，布展精良，除了自然采光，室内并没有增加光源，仅在每张作品背后安装了灯，这样不仅能让观众有沉浸式的观展体验，还能更好地欣赏大画幅作品的细节。展览延续了索斯个展的一贯风格，作品不多，每张照片之间都留有足够的空间，增加了整体的美感之外还让人来得及细细品味。

疏离：用照片讲故事

埃里克·索斯生于1969年，一直生活工作于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明尼波利斯，一座横跨密西西比河的城市。和美国东西海岸相比，密西西比河流域显得太过平凡，一直被各类艺术作品所遗忘。索斯决心将创作重心倾向于故乡这条河流，迄今出版了超过25本摄影集。2008年，他在明尼苏达州创办了个人出版社“小棕菇”。索斯曾经在各大国际美术馆举行个展，他的作品也被各大艺术机构纳入永久收藏，其中包括布鲁克林美术博物馆、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等。

索斯从小就是一个十分内向的人。刚开始拍摄人物肖像的时候，他总感到特别紧张。索斯曾经说：“也许是我的尴尬安慰了我的拍摄对象，就像一种交换。”因为索斯一直使用大画幅照相机，需要一些前期的准备和安静的对焦，所以他在拍摄前总会征得被摄者的同意，耐心地等待他们觉得恰当的时刻。在旅途中，索斯总会把想要拍摄的题材贴在汽车的方向盘上，比如小胡子、观鸟者、采蘑菇的人、雨后、帐篷、树屋等等。他一直希望拍出有故事感的照片，每一张都相互关联。

1999年，在30岁之际，索斯开启了沿着密西西比河的旅拍生涯，想沿着这条美国最长的河流，记录沿途的人物和风景。然而这样的壮游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索斯花了整整五年时间，从冰雪覆盖的密西西比河北部到温暖潮湿的南部，在无数个长长短短的旅途中完成了《眠于密西西比河畔》这部摄影集。46张大画幅照片反映了童年、梦想、艺术、宗教、政治和死亡等诸多主题。精致的大画幅照片，充满了丰富的色彩和细节，揭示了河畔居民的梦想与希望。如果说这部摄影集是一本故事书，那其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故事里的角色。只是和故事书不同，照片无言，一切需要观众自己的诠释。

很多人把《眠于密西西比河畔》比作罗伯特·弗兰克的《美国人》几十年后的更新版。我们的确能从索斯的作品中看出弗兰克的影子：对自由的追求、对绝望和破败的描绘，还有在表面繁华的世界中找出的那些不合拍的声音。非常有趣的是，在《美国人》中，国旗是一个反复出现的象征性元素；在《眠于密西西比河畔》中，这个反复出现的元素变成了“床”。“眠”其实指的就是“做梦”，而床也隐喻了梦想。

索斯曾经拍摄了一张在走廊里废旧的床铺，那是飞行员查尔斯·林德伯格小时候的床。林德伯格曾经讲述过儿时在这张床上做过的梦，梦见他长出一双翅膀，从房顶飞向山谷，飞过河的两岸、树林和房屋。虽然其他人物的梦想和林德伯格相比也许显得微不足道，但是也不应该被忽视和遗忘。索斯说自己是一个诗歌爱好者，因此他的作品都仿佛有抒情的能力。《眠于密西西比河畔》中的每张照片都像是一首诗，串起了河两岸居民一个个未完成的梦想。

在之后的《尼亚加拉》《歌本》和《破碎手册》等诸多系列中，索斯一直坚持这种叙事风格，用几十张照片串起一个个故事。对于被摄对象，索斯也坚信自己有把内在能量赋予他们的能力。他随时都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们，这就是他所说的摄影师和被摄对象之间的距离感。直到几年前一次超自然的经历让他的风格发生了转变。当时索斯来到赫尔辛基出差，在公园长椅上冥想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倒时差的影响，索斯突然有种神秘又特别的感受。他突然悟出任何事物都不是他原先认为那样分离的，他们都是紧密相连的。他开始懊恼之前自己在创作时过分强调距离感，这种感受让他在长达一整年的时间里没有拿起相机。

亲密：将自我融入拍摄

从那以后索斯决意改变自己，不再像之前那样追求叙事风格，而想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拍摄对象身上。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创作方法太过激进，像是在狩猎，如今他只想拍摄出一些充满爱意的轻盈的照片。于是在2019年诞生了《我知道你的心跳有多剧烈》这个让人耳目一新的系列。这本摄影集由35张肖像和室内的照片组成，依然由大画幅的相机拍摄，拥有电影版的细节和画质，和以往的作品相比更加明亮、通透，光是每张照片中不可缺席的元素。

在整个创作的过程中，索斯比以往会花更多的时间和被摄对象呆在一起。有时候他们会互相拍摄照片，甚至一起出去吃喝玩乐。索斯希望以被摄者的家为拍摄环境，这样他们就会变得更轻松。他想看到人们放松的瞬间，有时放松到失神，甚至忘记了相机的存在。

索斯善用选择性对焦，透过植物、书架和门窗的缝隙去拍摄人物，就像是在房间里对家人随意的一瞥。而当我们看到这些人物在床上、椅子上、镜子前的瞬间时，他们并没有被困在这个瞬间里。我们能轻易地想象出他们在房间里活动的样子，索斯的宗旨就是拍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在那些没有人物的照片里，我们也能同样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索斯自己也很享受这个系列的拍摄过程。在拍摄的时候，他躲在一个黑布之下，看着取景框里倒转的景象，透过镜头凝望着被摄对象的眼睛。索斯说，这是一种介于亲密和距离感中间地带的感觉，十分美妙。书名《我知道你的心跳有多剧烈》来源于华莱士·史蒂文斯的诗歌《灰室》中的最后一句，大概描绘的就是索斯这种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感受。

索斯曾经说：“被摄对象是一个有希望和梦想的人，但是这张照片是我拍的，所以就有很多‘我’的元素在其中。因此这张照片可以代表在彼时彼刻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我想这就是摄影的乐趣之所在。

展览：我与你：埃里克·索斯

展期：2022.1.1-3.6

地点：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