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五彩”的来时路

“老子骑牛过函谷”一类的官窑瓷，在市面上并不常见，最近笔者有幸见到一件——明万历五彩满工梅瓣形花式洗（图1），盆内绘有“七仙送行之老子图”（图2），内沿五瓣和沿口五瓣上，各绘有两位或坐或站的读书、讲学状人物，共20位。可想见，工匠是想表现老子的弟子之众多。人物各现神态，画工精致，栩栩如生。外侧面上绘有缠枝莲纹图案。外沿下方绘有“铜钱、如意、万字、必定如意”等零星独立的吉祥图式。底、足为无釉胎面，中心处有釉底双圈款，写有竖式两列楷书“大明万历年制”（图3）。

图1明万历五彩满工梅瓣形花式洗

过去，在博物馆见过相关展品器物，解说中有两副对联：一是“骑青牛，过函谷，老子姓李；匡文武，封齐国，太公称望”。二是：“骑青牛，过函谷，老子姓李；斩白蛇，入武关，高祖是刘”，都是纪事性的。其实，老子一生最大成就是开创了道家学派，并为后人留下五千言的《道德经》。老子后来隐居不仕，开坛讲学，瓷画中所绘场景，是否为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时，众弟子送行的场景？或许是。传说，就是这一次“骑青牛西出函谷关”后，他“莫知其所终”。

老子名言有许多，其中“上善若水”是被今人普遍推崇使用的名句。“上善若水”出自其《道德经》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其意思是，最高的善像水那样。水善于帮助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它停留在众人所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接近于道。上善的人，居住要像水那样安于卑下，存心要像水那样深沉，交友要像水那样相亲，言语要像水那样真诚，为政要像水那样有条有理，办事要像水那样无所不能，行为要像水那样待机而动。正因为他像水那样与万物无争，所以才没有烦恼。

老子，大约生活在公元前571—471年间，字伯阳，谥号聃，古时“老”和“李”同音；“聃”和“耳”同义，所以又称“李耳”。实际上，老子的生卒年不详，籍贯也多有争议，《史记》等记载，老子出生于“春秋时期”的陈国。关于老子的身世由来，有一种传说是，老子的父亲名叫乾，生下来就没有耳朵，一只眼睛还是瞎的。活到70多岁时还是单身。其邻居益寿氏家有一个老姑娘，待字闺中。一日，老子的父亲与这位老姑娘暗生情愫，且怀了胎，十年以后生下聃。相传，老子一生下来就是白眉毛白胡子，因怀胎时间长，又是白眉毛白胡子，所以人们就叫他“老子”。老子生而知之，成年后，曾做过周朝管理藏书的官员，后来成为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道家学派的创始人，被道教尊为“教祖”，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世界文化名人”。

老子以博学而闻名，孔子曾入周向他问礼。春秋末年，天下大乱，老子欲弃官归隐，遂骑青牛西行。到灵宝函谷关时，受关令尹喜之请著《道德经》。“经”分为上下两册，共81章，前37章为上篇“道经”，第38章以下属下篇“德经”，全书的思想结构是：道是德的“体”，德是道的“用”。上下共五千字左右。老子思想对中国哲学发展具有深刻影响，其思想核心是朴素的辩证法。在政治上，他主张“无为而治、不言之教”。在权术上，讲究物极必反之理。在修身方面，讲究虚心实腹、不与人争的修持。

春秋时代，其实“骑牛”是很“平民化”的，到了宋代，从官吏到平民，都有坐牛车的。有记载说，宋代汴京街上来来往往的多是独牛拉的厢车，一车可容纳六人；还有一种能供租赁的牛车，只要曾用即可租用。古诗“雕车南陌碾香尘”“一牛携吾也看花”说的就是。牛车平稳，乘者更舒适。精巧的木制车厢被老牛拉着，乘者去访友、野游、看花，是那个时代的一种风景！难怪圣人“老子骑牛”，也成为瓷画工匠们保留的主题。

图2笔洗内底“七仙送行之老子图”

老子形象走上万历瓷是有理由的。明神宗朱翊钧执政48年，是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万历年间，社会经济得到很大的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史称“万历中兴”。从大环境上讲，在这一时期，资本主义开始萌芽，社会经济有所发展。由于宫廷和上层社会对于细瓷的追求和“废除禁海”，致使瓷器产量剧增，五彩瓷、青花瓷，可谓品种繁多，数量巨大，还出现了专供对外贸易的“外销瓷”。万历瓷器早期充分继承了嘉靖、隆庆两朝的风格。早期的万历器继承了嘉靖、隆庆两朝的风格。而万历五彩器更是有了自己的特征。

所谓“大明五彩”，是从唐三彩和宋代红绿彩演变过来的。据《中国陶瓷史》载：1964年南京故宫出土的景德镇“洪武白釉红彩云龙纹盘”，是目前仅见的洪武时期釉上红彩。这只白釉红彩龙纹盘，盘壁表里各画五爪红龙两条及云彩两朵。灯光透映，两面花纹叠合为一。这样精致的制作水平，代表了明初釉上彩的成就。宣德有矾红彩，是和青花、矾红同绘在一器物上的装饰方法。到成化朝，五彩很流行，但均与青花结合，以青花勾轮廓线，再在轮廓线内填入釉上颜色。红、黄、绿、紫连青花共五色。但一器物并不一定五色均用，有的只用二、三色。传世的弘治彩瓷中，有以红绿、翠绿、赭色为装饰的五彩松竹梅盘等器物，正德也有釉上五彩器，但比较少见。

可以说，这件明万历五彩满工梅瓣形花式洗为“五彩”作了示范。有专家曾说，嘉靖、万历时期的彩瓷，除了白地红彩等单色釉上彩和素三彩外，主要有两类：一是红、绿、黄为主的纯粹釉上五彩，包括各种色地的金彩；二是以釉上多种彩相结合的青花五彩瓷器。成化斗彩的色彩鲜艳，但整个风格是以疏雅取胜。而嘉靖、万历的五彩瓷，特别是万历瓷则以图案花纹满密、色彩浓深而得名。它以红、淡绿、深绿、黄、褐、紫及釉下蓝色为主，彩色浓重，尤其突出红色。由于图案花纹几乎布满全器，故而就有浓翠红艳的感觉。万历时期，此风格更典型。

图3笔洗外底“大明万历年制”款

万历五彩器展示了致雅而鲜明的色调。而我们为什么在市面上极少见到民窑的彩瓷呢？答案是由于明代官方有“禁令”，所以民窑也不敢制作，即使私下制作，也是极少量的。明代后期，这种禁令有了松动。《景德镇陶录》卷五上说，嘉靖、隆庆间“崔公窑”仿宣德成化瓷，成为“民陶之冠”。从现存的实物或残件来看，当时的民窑五彩器，除了按照相同时期官窑青花五彩品种外，主要是以红色为主的釉上彩，或鲜艳的五彩制作为多。但是，胎质稍厚、制作显粗，有的釉层较厚且有乳浊失透现象；在色彩上很少用青花和紫色，多用红、绿、黄色，更以红色为主。器型以盘、碗、瓶、罐、洗为多。图案装饰除花、草、莲池、鱼藻、云间楼阁外，多配有人物、山水，戏曲、小说故事题材的画面更受青睐……

我们从这件明万历五彩满工梅瓣形花式洗上可以看到，瓷画作品的鲜明情调，纹饰、花卉、景致、人物，全景式传递了万历五彩器的信息，可谓是“精致善变，尽显其妙”。历史总是前行，公元1644年大明覆亡……一件器物，百代更替，能让人看穿寂寞与繁华。我想，景德镇的那些能工巧匠，挥手而出，不加雕饰、天真自然的精心之作，显示了高超的瓷绘技艺。如今的收藏家们会不会这样问：工匠们是特别敬仰老子，还是黯然缅怀万历朝的风光呢？

原标题：从“送行老子图”说万历五彩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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