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王鳌永和内阁首辅陈演应该比谁都清楚,此刻他们在殿内细碎地踱步,眉蹙得就像白银的边翅,一副恨不得毁家纾难的样貌。可是后来李自成攻入北京后,他们一个献银数万两,一个献银四百万两,真个是“蔚为壮观”。原来白银都进了贪官的口袋,鼓囊囊地把大明往泥潭里拽,最后与权贵的尸骨一起江山共老了。
倪元璐该是不明就里的,他本不是个敛聚能臣,陈演也讥他:“元璐书生,不习钱谷。”本次君臣奏对,多是由下属蒋臣面陈皇帝,他则在一旁为之襄助。
户部主事蒋臣,安徽桐城人,崇祯十六年(1643)六月举贤良至北京。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桐城的民变,并将之记录在自己的《桐变日录》里。如今天赤如血,流民万里,无外乎就是贫户去抢富户的白银罢了。今日他言说钞法之事,也都是洪武年颁行大明宝钞的那些旧例,唯一不同的是新钞可以兑换白银,只是连他自己都不信罢了。
方才听到蒋阁老一声怒吼,蒋臣更是畏缩不敢张口,汗也涔涔,心也沉沉了。
崇祯本想再问什么,可西北军情却纷至沓来了,不出意料的,尽是些潼关失守、孙传庭战死的丧气事。这钞法便再也没人关切,草草地胎死腹中了。
又几个月,太和殿里的六人也都有了结局:
崇祯煤山殉了国。
陈演降了李自成。
蒋德璟投奔南明。
王鳌永归顺满清。
蒋臣失了踪迹,据说是出家为僧了。
至于倪元璐,他也同崇祯一样,挂起了绳子,伸出了脖子,唯以区区报君王了。照例是有绝命书的,上云:“死,吾分也,勿以衣衾敛。暴我尸,聊志吾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