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固然是最杰出的女词人,但是精确一点来讲,“女诗人”的桂冠应该归诸南宋的朱淑真。她是唐宋以来留存作品最丰盛的女作家之一,单单以诗歌来说,朱淑真的《断肠集》十八卷,其中收录了三百三十七首诗,无论是质、还是量,这两方面都优于李清照。
尤其是,对于男性社会里女性屈居于第二性的性别待遇,朱淑真的认识要更透彻得多,甚至我们可以说,朱淑真是传统中最早的女性主义者,她拥有一种“女性主义意识”。
——台湾大学教授欧丽娟
宋代最杰出的女诗人
为什么不是李清照?
一般来说,一谈到宋代的女作家,大家通常都会立刻想到李清照。确实,李清照的词写得无比悱恻动人,对心理感受的描绘细腻入微,对景物的刻画也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亦即写景等于写情,情就在景中,从景物的呈现就可以体贴出细腻的情感。你看《一剪梅》所说的“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就把看不见的“情”给具体化了,苦恼的情落实在皱着的眉头上,那么明显,它沉甸甸的,像千钧重似的;可即使眉头舒展了,那情却仍然没有消失,直接坠落下来,继续纠结在心里,所以说“无计可消除”。这几句充分表达出无法抛开的情思缠绵,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陷在其中,真是无法逃脱的情网!
还有所谓的:“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或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以及:“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声声慢》)都是脍炙人口的佳句。
但是,李清照的词大约只有五十阕左右,远远比不上苏东坡现存的三百四十多首,她所写的诗则更少,完整留下来的作品只有十五首而已,内容也并不出色,相较于词方面的表现,可谓逊色许多。
而我们应该知道,“诗”和“词”是两种不同的文类,作诗、填词所需要的才能也并不一样。比较上来说,词是一种非常女性化的文类,最早开始发展的时候,主要就是写美女与爱情的题材,再加上要配合歌唱的韵律,句式长长短短,因此特别显得旖旎妩媚,与文人用来抒情言志的“诗歌”是很不相同的。古人就曾经比较这两种文学类型的特质,而有“诗庄词媚”的说法,句式整齐的诗歌显得庄重典雅,偏向男性化;而词则是妩媚娇柔,偏向女性化,这确实洞察了诗、词这两种写作方向的差别。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清照固然是最杰出的女词人,但是精确一点来讲,“女诗人”的桂冠应该归诸南宋的朱淑真。她是唐宋以来留存作品最丰盛的女作家之一,姑且不算三十三阕的词,单单以诗歌来说,朱淑真的《断肠集》十八卷,其中收录了三百三十七首诗,无论是质、还是量,这两方面都优于李清照。
尤其是,对于男性社会里女性屈居于第二性的性别待遇,朱淑真的认识要更透彻得多,甚至我们可以说,朱淑真是传统中最早的女性主义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拥有一种“女性主义意识”。现代的学者勒纳(G.Lerner,1920~)指出,在这种意识之下,女性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居于从属地位的群体,作为这个群体的成员,自己受到了不公的待遇;也意识到自己居于从属地位并不是一种自然的状况,而是由社会决定的。从这样的定义来看,朱淑真确实可以被称为一个“女性主义”者,她的女性意识就表现在《自责二首》这一组诗中。
女性意识觉醒的先锋们
先看《自责二首》之一云:
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
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
第一句“女子弄文诚可罪”就一针见血,点出女性被排除在文章事业之外的不公平,原来女性操觚作文,竟然确实是一桩必须被指责的罪过!“弄文”不只是写写文章、作诗填词而已,如果我们知道早在汉魏之际,魏文帝曹丕《典论论文》中就已经认为:“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可见文章是一种永恒的事业,可以超越时间、超越荣华富贵。这么一来,“女子弄文诚可罪”的性别规范,让女性不只是失去了借著书写字以抒情言志的机会而已,更被剥夺了永恒的价值。
所以,连正当的文章都不容染指,何况是等而下之的诗词文艺呢?吟风弄月的歌咏之作既然被视为二流作品,那就更加不允许女性从事创作了,所以说“那堪咏月更吟风”。甚至严厉一点的话,还有不少文人担心这样的“咏月更吟风”会败坏女性的心性,让她情思放荡而不守妇道。
《新梁山伯与祝英台》剧照
“到民间去——潘鲁生民艺展”近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面向公众开放。展览以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潘鲁生的民艺收藏、民艺研究与艺术创作为主体,展出500余件(套)传统民艺作品和当代艺术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