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考斯基被称为“洛杉矶的惠特曼”,这当然是说,他的诗和小说有着惠特曼般的粗犷和生命力。但他更关注底层社会,妓女,酒鬼,流浪汉,同样的失败者,他们的龌龊,坦诚,喜怒哀乐,生活的荒谬,以最为酣畅的方式抒写一切,正像威廉·洛根(William Logan)所言,在这里,“生活完全掌握了艺术”。这是一种现代主义的狄奥尼索斯精神,以最为原始的疯狂激情撕碎虚伪的一切。他的作品让底层人大笑,让理性保守者恐慌、颤栗。布考斯基在他的诗歌和小说中喜欢称自己为“柴纳斯基”(Chinaski),这似乎和他的中国情结有关。他在访谈中称莎士比亚是狗屎,却非常欣赏同样嗜酒的李白。李白的名言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而布考斯基却通过他大半生的失败告诉我们:“天生我材必无用”,他在无用中挥霍着自我,体验着生存,嘲笑正统秩序的生活,这是他最为夺目的文学主题。
布考斯基不是那种靠知识写作的诗人和作家,完全不是。虽然他坦言,自己受到不少作家的影响,例如:契诃夫,詹姆斯·瑟伯,卡夫卡,克努特·汉姆生,海明威,约翰·芬提,路易-费迪南·塞利纳,罗宾逊·杰弗斯,陀思妥耶夫斯基,D.H.劳伦斯,安东南·阿尔托,卡明斯……通过阅读《爱是地狱冥犬》这本诗集,你还会发现他受到古罗马诗歌大师卡图卢斯(Catullus,公元前约87—约54年)的影响。卡图卢斯的诗日常、强硬、色情,“直接处理事物”而又含混,在一种史诗环境中固执地抒写着个我,卡图卢斯不但影响了维吉尔、贺拉斯、斯宾塞、莎士比亚,也启发了二十世纪西方现代诗,深刻启发了庞德的意象主义,弗罗斯特“意义之音” 的诗学(口语,混沌,戏谑,弦外之音),但就色情、日常、强硬来说,布考斯基仿佛是现代版的卡图卢斯。从布考斯基的诗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在直白中复杂,在确定中不定,在粗鄙中见真情,在底层的灰暗中见出生存的勇气和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