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达道而偶于灵感嘉会中亦未尝不能有好诗,何故?曰:彼之瞬间暗合道妙耳。然鲜能有能恒持之者,故又当知大道本常在,所谓须臾不离,可离非道也。——《达道》第二
所谓剑胆琴心,以切割邪思以虚怀,生发恒利天下之一正见者也,易经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者,行于天虚以达其德光普泽天下,大心之不住也,乃真无邪之谓矣。——《无邪》第四
人之自况于物,明自身之不足惜也,故高明者又自况如天地,乃心量之大也。——《化育》第六
执此读解诗歌,甚或感发志意,陶养性情,可谓得矣。
全书最使我感佩不置的,是“济世”一章中透现出的那一片恂恂然士君子之心。无论居庙堂之高,或处江湖之远,长焕始终葆有“诗应积极入世,作用于现世社会”的姿态,他标举杜甫,认为“老杜一身以济世为生命价值之所系……做人做诗若此,能不称诗圣者乎?”并且较“化下”、“刺上”的古训更推进一层,明确提出“济世之诗”:
自古文人雅士风花雪月者多,立志担当者寡;辩谏讽劝者多,身体力行者寡;清谈呼吁者多,献身奋发者寡;穷究疏考者多,大心入圣者寡。故济世之诗必出自济世之人,有济世之人乃可有济世之诗耳。
济世之心化为济世之行,行之既倦不如归去,此乃文人雅士之风尚也。然此风尚虽合顺势无为之趣,毕竟非护持博大之心于世间也,诗人当观此。——《济世》第八
诗是什么?写诗究竟是为了什么?诗的创造者自然有选择生存状态的自由,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乘桴浮于海”,但诗从来就不是诗人的私囊中物。诗的思想与艺术价值——尤其是由“兴、观、群、怨”传统流衍至今的最可宝贵的功能——绝不应被文化精英阶层垄断。诗一旦放弃对人性、对社会的体察和抒写,失却了现实主义的精神品格,退缩回谈玄说妙的层面,孰若不作!诗人的至高境界,确如长焕所言“为舟楫津梁,车马人梯”。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需要“站得稍稍远一点”的恬淡的陶潜,“站得稍稍高一点”的飘逸的李白(鲁迅语),更需要在萧瑟秋风中沉吟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痛苦的杜甫。在卓绝的技艺之外,诗更应有担当、有情感、有温度,这是由“工藻绘”进阶为“窥宏大”的“诗外功夫”,是诗道所在。正如长焕斋号“梦莲”予人的美好联想意——当笔花摇落,还有心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