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国家有属于自己的妖怪传说,但少有能像日本一样对妖怪文化如此着迷。在明治年间,井上圆建立了“妖怪学”,自此日本研究妖怪文化的著作层出不穷。妖怪不仅出现在民间传说和学术著作里,更为文学艺术所广泛描绘。从河锅晓斋到宫崎骏的动画,日本妖怪以一种令人忐忑不安的吸引力,展示着想象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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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爱画鬼。
前几天看了河锅晓斋展,就是想看看他画的那些鬼,那些妖怪们。
晓斋,明治年间评论他:为人放纵,不拘礼节,使气轻财,唯酒为命。据说三岁画青蛙,七岁跟民间的浮世绘师歌川国芳学画,十岁成为狩野派弟子,十九岁出徒。时当江户时代末,独领风骚四百年的御用画家集团狩野派也日薄西山,当绘师难以营生,但晓斋不囿于樊篱,集各派手法于一身,以“狂斋”之名画插图,画灯笼,画浮世绘。
河锅晓斋
1870 年,年将不惑,应邀参加在上野长酡亭举行的书画会,好酒喝了六、七升,挥毫作画,讽刺新政府权贵,当场被捕。坐牢三个月,挨了五十鞭,出来后更名“晓斋”(与“狂斋”同音),就是把自己由“狂着呢”变为“晓得啦”,却惨遭美术界排斥。
他画的那些讽刺画叫“戏画”,笔墨灵活,气韵生动,民众很喜爱,行家认为没品味。自认狩野派画工,世间当他画浮世绘的。偏巧处于江户绘画与近代绘画之间,作品里混淆着圣与俗、贵与贱,掉进两种价值观的夹缝,几乎被美术史忘到了脑后。本世纪以来伊藤若冲、曾我萧白等 18 世纪的画家被重新评价,河锅晓斋也以奇特的构思、谐趣的风格惊艳于世。
1881 年参展四幅作品,其中《枯木寒鸦图》获奖,奖状上写道:摒弃平生戏画风习,此作之妙技实堪盛赞。一只乌鸦站在一根枯枝上,标价一百元,招人非难,他说:这不是一只乌鸦的价钱,而是长年修炼之结晶的价钱。被人买了去,名声大振,刻了一枚印:两只乌鸦和万国飞三字。这次展出一屋子乌鸦,巡视一过,似不无一鸦不如一鸦之感。
明治政府雇来奠定近代日本建筑业基础的英国建筑家约西亚・肯德尔拜他为师,学习日本画,并著有《河锅晓斋》一书,记述了晓斋用传统技法画《龙头观音》的复杂与慎重,画名果然飞到了欧洲。这次展示的一百八十来幅作品是一位英国画商的荟藏。
从戏画到佛画,晓斋的画题极为广泛,或者说芜杂。大概他有求必应,怀游戏之心即席挥毫,一个个妖怪跃然纸上,生趣盎然。晓斋的幽灵画和地狱图有画得可怕的,但更多的是滑稽,例如日本鬼头上长角,小鬼乘阎罗王外出行乐之机割下来卖钱。《地狱名妓与一休》画的是传说,叫“地狱”的名妓占据画面,衣着华丽,一具白骷髅弹弦,侏儒般的一休在它头上舞之蹈之,像要逗名妓一笑,先就把观众逗乐。妖怪画仿佛是晓斋恶作剧。
河锅晓斋作品:《阎魔和地狱太夫图》
他重视写生。传说小时候去写生泛滥的河流,捡回来一个枭首示众不久的人头,留着画写生,吓坏了女佣。古人说:“犬马人共知,旦暮见之,不易类,故难;鬼魅无形也,人皆未之见,故易也。”世上无妖怪,画妖不难,画得怪更易,但画家用拟人的手法把它们画话,简直像《北斋漫画》的人物,看着才可爱,恐怕就绝非易事。
五十九岁去世( 1831 - 1889 )后刊行《晓斋百鬼画谈》。百鬼的“百”不是准数,以示鬼多也。大约 12 世纪前半成书的《今昔物语集》等说话集里已经有百鬼夜行的故事;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有云:
“说话者,谓口说古今惊听之事,盖唐时亦已有之。”
画到长卷上,大鬼小鬼像西方反政府游行,一路逶迤而快活,名为“百鬼夜行绘卷”。遗存颇多,以真珠庵所藏最古老,可能是室町时代( 1338 - 1573 )的制作。庵在京都,宗属大德寺,奉一休为开祖,藏书画甚丰,但游人免进。器物历百年而成精,加害于人,叫作“付丧神”,百鬼夜行绘卷的妖怪多数是它们。
妖怪是活物,无生命的器物一旦成精也就活起来。《晓斋百鬼画谈》沿袭以往的百鬼夜行,又别开生面:先上场的是骷髅军团,紧接着动物变化的妖怪们迎战,后面不断有各种付丧神赶来助战。付丧神之说宣扬的是“草木非情,发心修行成佛”,或许不相信器物能修行,好些人把用过的什物如扇子、偶人,送到庙里供养,付之一炬,以防它妖化。
画动物成精作怪,首推《鸟兽人物戏画》(甲卷),大约 12 - 13 世纪之间出自多人之手,现藏京都高山寺。画上的兔、蛙、猴像人一样嬉戏喧闹,当然是成了精的妖怪。这个“戏画” 被视为漫画的源头,一部漫画史就是画妖怪滥觞。当今漫画也爱画妖怪,眼睛大得出奇的美少女造型不就近乎妖吗?宫崎骏的动画片大都是妖怪世界。
《鸟兽人物戏画》(甲卷),藏于京都高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