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在《海岳名言》中说: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为集古字,盖取诸长,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其实这是他在隐瞒他的书学主张,东坡评他:风樯阵马,沉着痛快;黄庭坚评他:如快剑斫阵,强驽射千里。米芾自称:刷字。都是说米芾的字侧锋取势,迅捷劲健,激厉亢奋的特点。
但由于过分逞强,又不时出现了矫揉造作,极不痛快的一面。比如字脚拖沓,竖钩左推过分,右上塌肩生硬等。正如黄庭坚指出的:“然亦似仲由未见孔子时风气耳。”指出其书有鲁莽草率的情况。项穆说:“米之猛放骄淫,是其短也。”这些也是造成他未能达到“晋魏平淡”的书学目标,于是有时就发出了:要之皆一戏,不当问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这是他内心的追求与外在书学表现不能统一的一种矛盾心理的解读。
“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古”,这是米芾点评前人书法中可以说是最著名的一句豪言了,可是实际怎么看待这句话?
米芾由于他的挺劲恣意,放任飘洒的书写习惯,米芾在专学晋人之后,对王献之的书法情有独钟,并且取得了一些成效。但米芾对王羲之的书法则更加崇拜,心悦诚服,并且倾力追慕。倾其所有获得了《王略帖》,有时见到王羲之的书法不能得到时,巧取豪夺的故事流传不少。
他跋王羲之行书:“锋势郁勃,挥霍浓淡,真如云烟,变怪多态。”跋《兰亭》:“清润有劲,秀气转摺,毫铓备至。”现存十几首米芾的咏书诗中,有四首是歌咏王羲之的,“烟华淡浓动彷徉,一噫万古称天章”——赞《王略帖》,“猗欤元章,守之勿失”——跋《兰亭》。《宣和书谱》说他:书学羲之……名其所藏为宝晋斋。他曾说《王略帖》为天下第一帖。《兰亭序》为:“神助留为万世法。”并且有诗句夸自己:“自任腕有羲之鬼。”
其实米芾在初学晋人的时候,主要学习的是《集王圣教序》。正如他壮岁之前学唐人后来再未摆脱一样,《集王圣教序》的影子从此伴随着他,清人王澍在跋《蜀素帖》中说:“圣教自有院体之日,故有宋一代无称道者,然苏、米诸公往往隐用其笔法,而米老尤多,乃其平生绝未尝一字道及。”所谓“鸳鸯绣了从教看,不把金针度与人”也,此卷实笔笔从圣教来,余临写之次,悄然有契,特为拈出,不使千百后世为古人所欺,亦是一适。
这段话明白告诉《蜀素帖》是学习《集王圣教序》的。虽然在形式上、结字上学有所得,但仍然不时露出米芾从前作书的刷笔和怒张之气。有时为了蕴藏一些,用笔略就显的犹豫不决,出现了一些滞笔。米芾学《集王圣教序》和王羲之又从不说与人,除了不传之秘外还是因为“专学晋人”后虽然有大的进步,但始终没有能够做到“入晋人格”。
米芾的几件名作均有刻画太甚的笔病,而他的手札却做到了以势为主,使转自如,无挑剔之病,米芾晚年似乎明白了这个道理,“老无他物适心目,天使残年同笔砚”,书风较中年有所收敛,有晋魏平淡的趣味了。“既老始自成家”。米芾说“唐太宗学右军不能至……故大骂子敬”,而他自己呢,由于用力学习王羲之而达不到那个“入晋人格”目标,晚年也就大骂“二王”了。